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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春雨绵绵(1 / 1)

<>?(一四七)

春日里的雨,说大不大。静静的飘下来,润物都细无声。可说小也不小,行在雨中,如被春蚕吐丝般细细密密的包裹着,把人粘得严严实实,一点点沁透衣襟。

这可真是越忙越添乱!

章清亭心里是真着急,她知道今儿急匆匆的和晏博一道出门多有不妥,毕竟是青年男女,这瓜田李下还是有诸多需要避嫌之处。

可呢?为了抢进,所有能使的人都安排上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拔出哪个都得耽误事。幸好只是半程,一会儿到了那砖厂,验了货再跟人家一起回来,便无事了。

况且现在天色尚早,上还有不少行人,晏博严格的恪守着规矩,始终走在她斜前方五步远的距离,纵是给人撞见,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章清亭给自己定着心,却不妨脚下踩到刚冒出头的青草。往前一滑,差点摔倒。

晏博回头瞧时,她自己已经站定身形了。晏博左右瞧瞧,折了一根树枝递过来,“这雨湿了泥地,着实滑溜的紧,你往那高处硬些的地方走,别踩那洼地!”

章清亭接了树枝,有了个凭仗,走起来稳当多了。二人不再多说,急速前行。紧赶慢赶到了砖厂,下雨天黑得早,等验完了货,都要点灯了。

看着外面幽幽暗暗的天色,砖厂老板热情的挽留他们,“要不在我这儿吃个饭,等明儿一早再过去?”

章清亭摇头婉拒,明早回去还是得耽误小半天的工夫。这第一场春雨已经开始落下了,要是不抓紧着点,等真正后头雨下下来,那可就麻烦了。

再说了,砖厂这边没有女眷,全是男人,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住着实在是不合适,即使单独给她空间房,也嫌这儿邋遢些。

见她执意要走,砖厂老板不再挽留。赶紧命伙计套了车。一共辆平板双马拉车,拖着满满当当的砖石和他们一道回去。

这有了车就轻松多了,虽然无篷,但好歹不用走了。章清亭和晏博一人分乘一辆,那老板临行前还给他们一人也寻了件斗笠和蓑衣。章清亭嫌那个蓑衣难看又沉重,想着途不算远,便只要了斗笠,可真等行了一时,在夜晚的冷风中一吹,她才觉出寒意来。

外头那件罩衣早已给雨浸润湿了,春雨绵绵,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斗笠只能护着头,但坐在车辕上,身仍是在雨里的,又不走动,反而越发的觉得凉飕飕起来。不一会儿,章清亭便觉得有些流清鼻水了,心里更盼着早些到家。

行至一处小山坡前,赶车的伙计自己下了车,示意章清亭也下来,减轻些重量。把车先赶上去。

章清亭往下跳时,天色昏暗,一个没看清,跳到了一个小水洼里,水不深,刚没过脚背,却把本来就被泥水打得半湿的鞋弄得全湿了。她暗自懊恼不已,幸好天色昏暗,也没多少人注意到。

那赶车的伙计“吁!吁!”的赶着马车爬起了坡,砖石沉重,压得那马儿全都吃力的弯下了腰,看得章清亭心惊,生怕一个上不去又往后倒,只敢跟在车边走着。

好不容易上了坡顶,让人松了口气,后面晏博忽然喊了一声,“小心下坡!”

他话音未落,却见那马车再往下行了没两步,一只马蹄踩进水洼里,马蹄脚步沉重,一下陷进泥里,半天都拔不出来,可旁边的马儿不知,还在前行,这一下整个马车失去了平衡,加上后头砖石往下的惯性,就往前头两匹马身上砸去!

那伙计可吓坏了,奋力拉着,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弦。“快来帮忙!”

章清亭跟在一旁,吓得小脸都白了,可她哪有什么力气帮得上忙的?

晏博纵两跃的从后头赶了上来,帮着那伙计合力拉住了缰绳,引得马儿往横向挪了一步,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平衡。却只听“喀喇喇”一阵闷响,一根车轴承受不住突然扭曲的重量,裂了。幸而车上的砖石绑扎得很是结实,只随着车身渐歪,缓缓倾斜了下来,正好借着那个斜坡,顿住了脚。

众人瞧着都是一头大汗,马儿也松了力,暂时歇息。晏博赶紧找来几块大石垫住了车轮,使其不再下滑。那伙计自己也吓得不轻,连连跟晏博道谢。不管是砸了货物还是伤了马,他都没法回去跟老板交待。

章清亭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人都没事!秀才走的时候可跟她千交待万嘱咐,宁可再贵重的东西出事都不要紧,可千万别让人出事!一个是不吉利,二个是后头扯皮拉筋的,不知多少麻烦事。

后头的两个伙计各自稳住了车,上前来瞧。一个二个都埋怨头先前那人,“这雨天滑,下坡可比上坡还难走些,你怎么就大意了呢?这下可好,你该怎么走?不行的话我们先走,晚些时再回来接你吧!”

“别介啊!”头先那个伙计不干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马蹄刚好就陷下去了?这黑灯瞎火的,可别把我一人留在这儿!要不咱们赶紧把这车轴修修,一同前去,回头我请你们喝酒!”

几人围着那车轴一研究,“这还能怎么修?整个都裂了。就是拿绳勉强捆了,不拖货还好,一拖货准得散架!修也没用!”

“那怎么办?”章清亭真是觉得闹心,寒从足下起,脚上湿答答的,把整个人的温好似都给抽走了,再耗下去,回去非生病不可!

晏博出了个主意,“过了这个坡,前头再没这么难走的了。要不把这车上的砖一分,另两辆车拖着跟我们走,把这车轴修,你就先回去吧!”

这主意不错!一伙计道,“那把你那两匹马也给我们匀出来,要不可吃不了这么多的货!”

“拿了马,那他怎么赶这大车回去?”章清亭还挺替那伙计着急。

另一伙计呵呵笑道,“没瞧见我们这是平板车啊?卸了货轻着呢!这小弄断了车轴,也该受点教训,让他自己一会拉车回去吧!反正又没多远,走走也就是了。总比把你一人留在这儿强!”

那伙计大呼倒霉,却也只能听从同伴的意见。几个大男人动手,把他车上捆着砖石的绳拆开,把马匹和砖石都往那两辆车上匀了去,给他大致把车一修,这就耗费了大半个时辰了。

那伙计把车绳往自己肩膀上一挎,拉着空车回去了。这头两辆车吃重不少,伙计们都不再坐车,步行驱着马匹小心前行。

章清亭也只能跟在后头走了,那俩伙计都是走惯的,五大粗的汉,即使泥地里,也是健步如飞。可章大小姐来时走了一趟,现在脚也湿了,身上又饥又寒,再往回走,着实有些吃不消了。慢慢的,这距离就越拉越开。

那俩伙计着急送完了货回去交差。“老板娘!咱们可不等你了!你跟你家伙计在后头慢慢的走,咱们赶紧送完了还得回去呢!”

章清亭能说什么?“行吧!那你们小心点!”

伙计们赶着车快步走了,晏博在后头沉默无语的陪着她慢慢的挪。

等那伙计走得看不见了,晏博才低声道,“我把这蓑衣给你吧!”

章清亭摇头,她本来走得就够累的,再加上那件大衣裳,更走不动了。宁肯湿一点,也不愿再多加个负担。

勉勉强强又往前走了一段,见她速是越来越慢,晏博似乎想了半天才下了这个决心,又折了根树枝到她面前,“我拖着你走。”

章清亭真是走不动了,她脚上两大坨泥,怎么刮也刮不干净,还越来越沉,湿透了的棉鞋怎么也走不热了,两只脚跟两块冰似的,热量流失严重,走得她越来越吃力。

思前想后,就拉个树枝,连片衣角也没碰到,这不算违背礼仪吧,她也不想再拖拖拉拉的了,便伸手握住了树枝的另一头,轻声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晏博回头瞧了她一眼,微微露出一丝喜色。却又迅速的转过头过,在暗夜里,瞧不清那一片黝黑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事。只地上明亮如镜的小水洼们照见了,当他的眼睛里忽然一下亮起了微光时,竟也是那么的光彩照人。如同拭去尘土的明珠,显出几分他本该有的灿烂光华。可只这一瞬间,复又平息下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出现过。

雨仍在下。上早就了无行人,天地间一片寂静。无星无月,连灯光都只远远的一星半点。

气氛沉闷得有些尴尬,章清亭只好没话找话,“嗯……阿礼,你在方老爷家过得惯么?”

“很好。”

“老头平时没挑剔你吧?”

“没有。他老人家其实很好说话的。”

“呵呵,我看就你才说他好说话!”章清亭越发找不到话,只好东拉西扯着,“明珠总说跟着你可了不少东西呢!我这徒弟快要被你抢走了!”

章清亭明显的感觉到手中的树枝轻轻的抖了一下。

晏博回头有几分焦急的力解释着,“我没……没教她什么的……”

“你怕什么?”见他如此紧张,章清亭心情倒放松了下来,温和的一笑,“你放心,又没人说什么!我们可都没把你当外人,就是你自己小心了,总不怎么跟人说话,弄得大家都不敢跟你亲近了。上回,金宝还说,还跟你两手功夫呢!总不敢提。”

“我……我不是故意的!”晏博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怕……怕对你们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章清亭笑道,“你是读书人,读过书还应该是我们当中最多的,懂的道理肯定比我们都多。当然知道‘昨日之日弃我去者不可留’这句话的意思吧!阿礼,忘了过去吧!凭你的本事,做什么不好?何必非得屈居人下呢?”

“你,老板娘你是要我离开么?”晏博顿住了脚步,愣在那里。

“瞧你!又了!”章清亭跟着也顿住了脚步,“不是让你走,是想让你做些更好的,更适合你的事情!再说,我现在可也不算是你老板娘了,实在要说,方老爷才算是你的老板呢!”

晏博安下心来,微微一笑,“我觉得在这里就很好了!你和方老爷是同伙,无论跟着你们谁,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你始终还是我的老板娘!”

“你呀!”章清亭笑着摇了摇头,“果然相公说得对,你现在是无欲无求,跳出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赵大哥……他也说起过我?”晏博小心的探询。

“是啊!他还说什么时候要跟你好好谈一谈呢!你可别多心,他也是为了你好,舍不得你在我们这儿大材小用了!”

“是吗?”晏博淡淡应了一声,“我不觉得。”

章清亭忽地笑问,“阿礼,你想过成家么?”

晏博怔了。

章清亭笑道,“前儿隔壁的王大妈向我打听你是不是卖身给咱们为奴的?听说没有,便打听你成了家没,她有个侄女想招个上门女婿,问你愿不愿意?”

晏博脸色微微一变,借着夜色很好的掩护起来,眼神却立即调转开来,“老板娘,您别拿我开心了!我是什么人,怎好连累人家?”

章清亭反问,“你是什么人?你是坏人么?”

晏博抬起眼,“可我……”

“你不过是犯了一次错而已,何必要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章清亭正色劝他,“年少无知时,谁不犯几次错来着?你不过是错犯得大了点,但你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现在也决心改过了,那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找个人,成家立业,安安稳稳的过日呢?难道真要孤零零的一个人过一辈?”

“那样,也未尝不可!”晏博淡淡说着,眼里是沉痛的麻木。

“那你还真是……”章清亭只顾说话,没瞧清面,一脚踩到旁边一丛虚伸出来的干枯灌木上,整个人便往下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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