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鸡鸣天白,忙碌的一日又开始了。
将墙上挂的老黄历又翻过一页。张发财眯着眼瞧了半天,“这就进了六月了吧?”
张小蝶凑上前来一瞧,“可不是?爹,您现在几个数倒认得熟了!”
张发财呵呵一笑,“我也不也是近着墨水,肚里也黑了么?”
众人皆笑了起来,赵成材问道,“岳父,你们昨晚回来可还安好?我都睡着了!”
“挺好的!”张发财敷衍了一句,“不过大伙儿这些时出门还是要加些小心的,晚上可别在外头瞎晃荡,无事早回来!”
他什么时候也着操心起来?章清亭有些疑惑。
张罗氏听着进了六月,却想到一事,“初六可是大闺女生日呢!十九了。”
呃?章清亭愣了,那个张蜻蜓的生日也在六月初六?这未免也巧合了吧?
倒是大家伙一听就都来劲了,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那咱们给大姐过个生日吧!就是哩,咱家这么多年也没人过生日,我连自己哪天生的都快忘了。”
章清亭冲弟妹们横眼一笑,“那既要给我过生日,我可没钱出的!你们一个二个还得给我拜寿。还要不要过了?”
“过!”赵成材拍板,“你放心,不要你出一钱,大家也别破费了,或是做一道菜,或是绣个手绢,不过尽个心意,我再出钱治一桌酒席,就咱们一家人热闹热闹如何?”
全家都欢呼赞成。
章清亭掩嘴笑了,“原来竟不是给我过生日,是大家伙儿想找个由头取乐呢!那行吧,我既要收你们的礼,不添上几两银堵住你们的嘴那还了得?你们只管点菜,酒也要两坛!”
众人更乐,热议了一番,各自去忙。
上车前,张发财抱了家里的狗让它也跟上,“带它去牧场上也转转,免得在家里淘气得讨厌!”
赵成材又特意嘱咐章清亭,“马场里一定要格外经心,备不住那人渣来下毒什么的,可别让他又来瞎糟蹋咱们家东西!”一时瞧着那狗却又想起,“咱们那儿人还是少了些,你去问问,能不能养几条狗,看家护院可比人还灵醒!”
章清亭点头称是,带着弟妹过去了。上方明珠听说章清亭要过生日,也说要来凑热闹,又问章清亭要什么。
章清亭一笑,“你若是能将马场撑上一日,放我一日假什么都别来烦我那才好呢!”
方明珠不敢应承,想了半天,“不行让爷爷来陪我坐镇,你好生歇一日吧!”
张小蝶道,“那大姐你就歇一日吧!马场有我们那么多人呢,想来撑一日是没关系的。”
章清亭听着也真动了这心思了,她这些时天天这么忙,确实也觉得甚是疲倦,若是给她一日闲暇,什么都不用做,清清静静过上一日,那便算是偷得浮生一日闲了。
到了马场,方明珠嘴快,又把她要过生日之事说给了晏博,他的心里未免也留了个心,琢磨着要送章清亭份什么样的礼物。
因怕人心惶惶,那薛家闹事之事章清亭却有交待过。一字不许提起。料理完正事,她就问起养狗之事。
晏博道,“这个跟马是一样道理,须得种好,驯出来的才能顶事!西域有一种獒犬,毛色纯黑,体大如小牛,是忠心又凶悍,连狼都怕,只可惜咱们这儿没有,只京城里大户人家才有。”
那个章清亭也曾听说过,南康国皇家宫廷里便有饲养。
一个雇工听了忽地想起,“你们说的那种狗,咱们这儿也有!就在我们村那头的庙里,有个游方的喇嘛带过来一只,那喇嘛到我们这儿没多久就出天花一病死了。那狗真挺忠心的,守着主人的坟墓,都年了,也不肯离开半步。只那狗能吃肉了脾气又孤拐,没人敢养,也不知它自己是打哪儿抓些田鼠兔来吃,可瘦得可怜!”
晏博一听眼睛就亮了,“那你快带我去,咱们接了来,再给它配个对,生一窝小狗,虽比不上纯的,但可比普通的猎犬都强多了!”
章清亭让他们骑了马去了,这才私下盘问张金宝。“你们昨晚送李秀才回去,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可不许瞒我!”
张金宝见四下无人了,这才低声道,“是爹不许说的,怕吓着你们!昨晚出去没多久,就觉得后头有人跟着咱们,幸好是咱们大马车,得快,才没给人撵上。等回来时,那都大半夜了,咱们胡同外头还有人影在晃动。备不住就是薛家的人想捣什么鬼呢!爹让我这些天都小心跟着你们,车上还藏了木棒,又让带着小白,到时它总能叫几声,吓唬吓唬人也好的。”
章清亭点头,“那这些天,咱们出入真得留点神,你驾着车宁肯慢一点,也千万不要跑快了,万一哪里又冲出个什么人呢?总能寻着我们的不是,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只不知你姐夫那边,不平!”
她眉头深锁,甚是忧心。这担忧可不是杞人忧天。扎兰书院还真的。
今儿赵成材来了书院,照往常一样,迎来生,李鸿来时也无异状,可奇怪的是,堂里该着课的几位夫全不见踪影,打发人去接的轿夫们回来,无一例外的回禀,“夫病了,要告假数日。”
这一人病了情有可原,这么多人同时病就不对劲了。
“鸿。你说这是出了什么事?”赵成材先想到了自己,“是不是我家的事,连累大家了?”
李鸿面有难色,“只怕是都遭遇了我家一样的情形了。”
什么情形?
李鸿叹了口气,“今儿一早,我家门口不知何故,给人丢过来一只死猫,给人开膛破肚,状甚凄惨!”
赵成材气得拳头在袖里捏得嘎嘎作响,半晌才出声,“这堂是全乡人的心血和希望,不能因为我一家的私怨就给毁了!这儿劳你多费些心,我这就去衙门请辞!”
他转身拿了娄大人当时发的印信便直奔县衙。
孟瞻见他来了,倒是笑着打趣,“哟!赵大院长来得正好,本官正想去找你呢!想在你那儿寻个兼差,带几节课,你瞧着行不?本官也不敢自吹,只除了那绣花针线,其余经史典籍、琴棋书画还是略知一二的,绝不至于误人弟。”
赵成材脸色讶异,“大人已经知道了?”
孟瞻很是不屑,“不过是几只死猫,算得了什么?我想你们也没放在心上吧?这书院才刚刚成立不久,还需要你们多多效力,可别为了一些小小的打击就灰心丧气!我已经让官差去请几位夫了,正好今儿本官有空,就亲自去堂瞧瞧孩们上课,这也是体察民情嘛!”
他又交待了句,“不过此事就不要再声张了,无凭无据的,书院也本是清静之地,无端扰得人心不安,孩们不敢求也是不妥。几位夫家中本官都会派人时不时的巡查,正好咱们下午一起开个会商议一下,若是还有什么顾虑的,尽管提出来。本官尽力办了也就是了。”
“大人考虑得很是周全!”赵成材躬身施礼,心中重又充满了信心。姓薛的,咱们!
当日,本任县官亲自坐镇扎兰书院,指导教。末了,还主动请缨,担当了琴师,约定时间来给孩们授课。
因是月头,中午放时分,书院门口上又贴出了最新的月考大红榜。前五十名生都由县官大人当众颁奖,这回的第一名终于给卫管事的女儿卫金花夺了去,小姑娘很是扬眉吐气。
张家的两个小,元宝被挤到了第,银宝却进步不少,刚好第十。张发财表扬过后,也有些不满,“你们俩小怎么就不能争口气得个第一呢?瞧那小姑娘多给人父母争气!”
中午的热闹章清亭是没有瞧见,不过她也能想象得到,“已经不错了,要鞭策他们上进是对的,可也别给他们大压力了。嗳,那卫管事岂不得意死了?”
“那还用说?”张发财一脸,“乐得简直合不拢嘴!当时就带着闺女到我们后头绸缎庄做了身新衣裳,还说要给他们院老师送礼,倒是给你女婿拦了下来。说那啥,此风不可长,教书是他们本分,一应家长的酬谢全是不要的。实在要谢,日后等手头从容了,就给那书院的捐点款就是了。”
章清亭点头,“这话很是应当,若是有些贫寒弟,家中无力谢师的,岂不让人面上为难?倒是这样好!”
她也说起马场今儿得了一条西域獒犬之事,可巧是只公的,要寻一只好母狗来配,让众人留心。
赵成材道,“这事交娘就最容易了,明儿就抱一只给你!正好她早上来家时我也没空说话,下午又陪着孟大人跟各位夫道恼也不得闲。方才玉兰还说,娘让我有空回去一趟的,她听了昨儿的事,气恼得了不得,打算姨妈不在这些时,以后晚上就过来陪玉莲和旺儿住,我觉得不妥,正要去说说。”
章清亭知他顾虑什么,“那你吃了就快过去吧!玉莲那儿人也够多的了,她实在要来,白天来就行了!”
赵成材用了饭,张金宝陪着一同家去了。
章清亭瞧着他们二人背影,心下筹划着,等手头宽泛些,倒是该在家里安个小厮。象挑水劈柴,出门跟随,这种时候倒是男孩比丫头要方便些。赵成材不日就得去郡里求,上若是没个书僮照应,也着实不象话。万一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连个端茶倒水,传信伺候的人都没有。她心中思议已定,还是得请上回那牙婆带几个小厮再来一趟。
一时方家丫头小青来请她过去说话,原来方德海也正有此意,“现在阿礼不在家中,就我们个老弱残兵,有点什么事真是不方便,我打算还是再买个小厮,也送你家一个,就当你那寿礼了!你们家不方便住可以让那小跟我们家的住一块,彼此还作个伴,你瞧着如何?”
章清亭道了谢,见明珠还在灯下抄书不辍,很是夸赞了一回。
方德海笑道,“那是你教得好,现在可乖多了,行事做人渐渐有个大人样儿了。六日那天你放心,肯定一点心也不让你操的,你放心在家歇一日。明珠本想让我去马场,我没应承,这边房的事情我还得照看着。不过一日工夫,让她自个儿也着作一回主了!”
章清亭点头,“其实马场上一般的事情她也会处理了,纵是没那么熟练,多想想也就出不了大错。”
二人又说些一回马场胡同之事方散。
赵成材回了家,赵王氏正打点了行李要去赵玉莲那儿,他忙给拦了下来,让进屋说话。张金宝给赵家二老问了好,便去东厢跟赵成栋,问他贺家马场之事。柳氏放下女儿,万分殷勤的端茶倒水。
先送到赵成材那边,等她搁下了,他只客气了一句,“没什么要招呼的,你自去忙吧!”
柳氏微微有些失落,再去赵成栋那边,他却很热情,“谢谢柳嫂了!金宝你快尝尝,柳嫂手艺可好呢,煮的茶食可好吃呢!”
柳氏嫣然一笑,扭腰退了回去。赵成栋直瞧着她出门方罢,还问,“标致不?”
啊?张金宝低头只顾着吃,全然未曾留意。
赵成材叹惜,“我就是那个,对牛弹琴!”
张金宝揶揄一句,“你会弹琴么?我若是牛,你就是马,大哥别说二哥,脸上麻差不多!”
柳氏回了屋,一双妙目却止不住的老往正屋偷觑,不知里面说些什么。
赵成材跟爹娘又把昨日之事说起一遍,解释清楚,让他们二老也出入小心,谨守门户,“总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遇到不对劲的事情也别惊慌,小心应对,赶紧回来告诉我们知道,宁肯吃点亏,也莫要强与生人争执!”
赵老实连连点头,“孩他娘,听见没?你那脾气可着实得收敛着点。”
赵王氏很是不忿,“那姓薛的王八羔,老娘是没见着他,要是见着他,就带把刀去给他拼了!就算我赔他一命,我也多赚了好几十年哩!”
“瞧瞧,这就恼了!”赵成材摇头,“您怎么赚了?象那种人的命,要咱们拿命去换才叫不值得呢!快别这么想了,咱们一家日过得不知有多好,干嘛为了他弄得愁云惨淡,家破人亡的?这事交我了,迟早有个公断的!”
他换个话题,说起章清亭那马场要条好母狗的事情,赵王氏撇嘴,“你媳妇不是最有本事么?怎么连这等小事还搞不定?”
赵成材知道她娘就是想得几句表扬,若是从前的他肯定不屑为之,可是现在他人也得中庸许多,不偏不倚的道,“娘是有本事啊!但一人再有本事也面面俱到,那要是什么都会,不成千手观音了?”
赵王氏给逗得乐了,赵成材这才娓娓劝道,“那么大个马场,虽说成栋他们都在帮衬着,可总也有些她顾不上的地方,娘您小时候还常教我们,一家人本该同舟共济才对,这桩小事对她不易,对您那不是手到擒来?这十里八乡的,您哪里不熟?若是您不出手,难道要我们满大街问去?没的倒扫了您自个儿的名声!人家还得问,你们家娘呢?”
“我又没说不去!就这事是吧,明儿就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的!”赵王氏鼓着嘴应了,实觉面上有光,“行了,咱们也不多说了,这就去你妹那儿吧!”
赵成材不动,“娘您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玉莲那儿伙计够多的了,让小蝶陪着她就挺好的,您就别再折腾过去了。”
“那为啥?”赵王氏不解,“那丫头不是也在马场干活么?我去了还替她省点力呢!”
赵成材往门外虚指,“那家里?”
“有你爹和弟弟呀?他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看不住一个家?”赵王氏没明白过来。
赵成材只好把话说开,“可还有一人呢!您也不想想,您走了,留他们俩在家,还守着那么年轻一个小嫂,邻居们该怎么说?”
赵王氏还真没想过这问题,“那她不是一寡妇么?难道你连你亲爹和弟弟都信不过?”
“这叫什么话?”赵老实老脸不禁一红,“成材不是说怕外人瞧着不好看么?其实我也觉得家里多这么个人,怪别扭的!”
赵成材顺着道,“可不就是这话?咱们自家人肯定是没什么说的,可你既弄了这么个人回来,就必须注意着外人的看法。您若是在家,自然没什么说头,可您若是不在家了,让人怎么想?况且现在成栋又回来,一同在家住着,我觉得怪不好的。正经说起来,她又不是咱家什么人,亲不亲,仆不仆的,多别扭?时间长了,总有些避不了嫌的时候,若是没人瞧见倒还罢了,若是给有心人瞧见一丝半点,不知在外头怎么嚼舌头根呢!倒是把一家的脸面全丢尽了,依我说,还是变着法把她打发走算了!”
赵老实连连点头,“成材说的是哩,那小媳妇在家,你若再出去了,可真不好了!”
赵王氏心里却有点舍不得这免费的劳力,“那柳嫂做事倒还可以,烧菜洗衣什么的都还能干,抽空还能绣几个鞋垫,可着实帮了我不少忙呢!”
赵成材道,“您要实在要人伺候,也就是这一二年的事情,给您添个丫头小厮都是行的,何必非得争这一时?哦,对了,那胡同房快租完了,娘本说给您二两银把这几间房扒了重盖。可她那儿也正是用钱的时候,紧巴着呢!咱们家这房也不算破,没到那个住不了人的地步,我便作主先只拿了五十两。跟卫管事也说好了,让他派几个工匠,过些天来给您来把房修修。这瓦啊火炕啊什么的都给补补,还有这内外墙重新刷一遍,再换上新窗户纸过一道新漆。家里这些破桌烂椅全给扔了,换全新的!对了,再给你们建个我们那样新式的盥洗室,那个洗漱才方便呢!又干净,一点没味道的!”
赵王氏听得心花怒放,嘴上却道,“你们那恭桶我瞧了,怪别扭的!”
赵成材呵呵笑道,“时候长了,您习惯就好了,可比那臭茅坑好多了!家里后头那茅房趁早封了,天一热起来,那个味道熏得人难受死了!”
赵王氏却不依,“那浇地浇菜的肥从哪里来?可别为了点享受把情都耽误了!”
赵成材早想好了,“这个容易啊!再隔远一点,就在那靠边的地旁搭间茅房呗!每日不过早上送一趟过去就成了,反正都有驴的,也不用您自个儿拿。”
赵老实也着实高兴,“那还用驴?我早上挑一趟就好了,我瞧你们那儿都搁屋里头,一点味儿没有,晚上起夜也方便了,可比那夜壶好用多了!”
赵王氏很是满意,却又道,“若是如此,我倒想着把咱家后头那柴房旁边那搭个小屋出来,现不有驴了吗?以后自家弄个大磨盘,碾麦磨豆都是可以的,到时还能做点豆腐,烧点豆汁儿喝!”
赵成材听着凑趣,“那小葱炒豆渣也是好吃的!说得口水都下来了!只是弄那个也辛苦,得空做一做吧!”
赵王氏呵呵笑了,“你这孩,还记得呢!放心,咱们又不是靠做那个营生,累不着!”
赵成材又问她对新居有何要求,一一记下,末了折了收进袖中,“带回去让娘、卫管事他们帮着参详参详,也好生设计一番,等到年下,您这儿也是旧貌换新颜了!”
赵王氏说得高兴,还想留他坐一会儿,赵成材却道,“晚上堂还有他们大人的课呢!正好让金宝和成栋跟我一过去,别耽搁了。对了,六日是娘生日,咱们就在家热闹热闹,你们下午没事早些过来。”
赵王氏嘴上应承了下来,却眉头一皱,那鬼丫头过的什么生日?该不会要她送礼,又折腾她出丑吧?“那咱们要带点什么去么?”
赵成材一笑,“不用了!您是长辈,不过来凑个热闹就行了。倒叫成栋准备个东西来,不用费钱的,哪怕写个字呢,是个心意就行了。”
赵王氏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表示一下。既然这做媳妇的都这么大方出钱给她翻修房了,她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
赵成材回头又叮嘱了一句,“那柳氏面前可别露了形迹,免得她又疙疙瘩瘩的生出事来!我过完娘生日得去郡里一趟,等回来了,拿点钱打发完她也就是了!最近没事,少让她去我们那边,她去了也不过是玉兰闲聊,倒不如安安分分就留在家里支使她做些事吧!”
赵王氏终于同意了,“既要修房,正好有借口留她看家了。到时由你处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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