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怀玠在屋中正翻着一本名册,屋里点着灯,灯花滋啦了老长,弄得灯都快灭了。
他见状,寻了剪子,一剪刀险些将那可怜的小灯芯剪秃咯。
这是那日仆从的名册,那个行刺巡抚的叫葛四八,连个正经大名都没起,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
谭怀玠搁下书,凝眉思量起来。
今夜余靖宁亲自去找那人,不便带他这个腿脚不便的文弱书生行动,于是要他留在屋中查东西了。
看了半天没看出甚么头绪,谭怀玠干脆拿出这山东布政司的几本账目来看,主要看得都是最近疫情的账目。
上面赈灾用的药草粥铺,一应俱全,谭怀玠耐着性子往下看一口气看到半夜。
嘶余靖宁有说他何时回来吗
济南府的牢不比京中锦衣卫和东厂的诏狱,防守松懈,一抬头还能瞧见自家的锦衣卫倒吊在房梁上头给人使眼色。
意思是除了端水送饭的,没人进来过。
余靖宁不动声色地冲着人家一点头,悄无声息地溜进去了。
若说轻功,最好的还是余知葳,毕竟那个小姑娘连骨头都好像比别人情几分。但余靖宁的丝毫也不差,起码让他轻轻巧巧地避过了巡逻的一队狱卒。
葛四八关在不是很里面,余靖宁接着微弱的光往里头摸,很快瞧见了人。
他从袖中摸出两截儿小铁丝一样的东西,对着牢上的大锁鼓捣了两下,只听极轻的“咔哒”一声。
里面的簧片弹开了。
余靖宁推门而入,那个葛四八还安安生生躺在稻草堆里,像是睡着了。
他走上前去,蹲在这个人面前,看了一阵子。忽的,余靖宁抓住了那个人的衣领,把手指往他鼻子底下一探。
没气了。
他又上前一步,捏住了葛四八的脉搏。
果真也没有。
他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番,身上没有伤,翻起眼睛、查看过舌苔之后,也没有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余靖宁不是仵作,当然也不可能在这种黑灯瞎火夜探大牢的时候,短时间内把人的死因搞清楚。
这人是怎么死的
正当他蹲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巡逻的一群人却忽然转了回来。
这是余靖宁预料之中的,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就将门带上了,并且把锁虚虚地挂在了门上,若是不凑过来仔细看,应当是看不出来甚么的。
余靖宁往稻草后面一躲,只露着两只眼睛在外面,看着那一群人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
很快,这一群巡逻的狱卒也消失在了拐角处了。
余靖宁皱了皱眉头,葛四八已经死了,他留在这里和一个死人纠缠没有用,只能自己先行回去。
于是他照着原路返了回去,把葛四八归位,而后退出了牢房,将大锁重新扣了起来。
“甚么人”谁知道刚才那一队巡逻的狱卒忽然去而复返,冲着余靖宁大喝道,“老子方才就觉得不对,没想的还真的有人追”
余靖宁反应迅速,自从狱卒头子的第一句话说出来,他立即回手甩出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暗器,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后面那群狱卒很明显武功不济,对付那堆暗器就废了好些时候,刚把刀抽出来的狱卒猝不及防,只能拿着到一阵乱挥。
余靖宁飞快地往外跑着,牢中的狱卒全都被方才那一声呼叫惊动了,打火把的打火把,尽数朝着余靖宁的方向围攻过来。
他这时候偏偏不能伤人。
犯人死在了这里,若是他动手或是受伤,让人瞧出来他晚上不明不白地来了大牢,那就是真摘不清楚了
余靖宁一刻一不敢停歇,冲着房梁上的锦衣卫打了几个眼色。
那几个锦衣卫心领神会,立即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分开几处四散掏去。
追着的狱卒大叫起来:“他还有同伙快追一个都别让跑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朝着好几个方向分开了。
余靖宁轻声提气,一下子跳上了房梁,像是很方才的锦衣卫换了位置一般,在房梁上奔跑起来。很快就到了出口了。
但是很显然出口的人早就料到了他们要往外逃,支起了栅栏,绝不打算放这几人出去。
济南府的牢和京城的诏狱还不一样,并不是那种在地下挖一个坑,而是建在地上的一座大房子。这房子虽说有窗户,但是常年用木条钉住,只留着几个透风的孔。
余靖宁把心一横,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小团,猛地一跃。
钉在窗户上的木头稀里哗啦,被余靖宁的后背得断成了好几截儿,余靖宁就着这个冲劲儿,把自己从那个支楞八叉的豁口里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几个锦衣卫有样学样,也从那里头钻了出去。
余靖宁已经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了。
“宁哥儿”谭怀玠丢了手上的账册,惊道,“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小伤。”余靖宁冲着谭怀玠一扯嘴角,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背后戳着一大堆断裂的木片,将衣料划得一条一条的,“就是不大好处理,我够不着。如今这种情形,也不好叫大夫的,只好劳烦握瑜兄了。”
谭怀玠小心翼翼地替余靖宁把后背的木片拔了下来,替他清洗伤口,上了点儿药:“怎么弄成这样”
“葛四八死了。”余靖宁道。
谭怀玠一挑眉,重复了一遍:“死了”
“对。”余靖宁这才皱了一下眉头,“死了。我看过了,身上没有伤,也不是中毒死的。我当时在牢里还没想明白,如今倒是想到了一种死法。”
谭怀玠光风霁月,对大牢的印象也只有严刑逼供,还不知道有甚么悄无声息让人死了的法子。
余靖宁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道:“在胸口放一个极重的沙袋,人躺着,就喘不过气来,要不了多久,就能一命呜呼了。是一种叫人看不出来的灭口的法子,葛四八身上究竟有甚么秘密,值得他们这般灭口还险些将这杀人的罪名嫁祸到我的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