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整天,高邈都觉得自己心里不大舒服。
昨儿他轮值,早上出门上朝的时候,看见田信的弟弟田代的车,往顺天府驶过去了。高邈咳嗽了两下,目不斜视地和他家的马车错了个马。等到高邈上了朝,安排了巡防,甚至还去了一趟诏狱,回家的时候又见到了田代的车。
没错,是看见顺天府门口,田代一把鼻涕一把泪被自家下人扶上了马车。
高邈扁了扁嘴,面无表情骑马回家去了,回到家中抱着高三奶奶哼唧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第二日他事儿少,早朝的时候在丹陛上站着,眼巴巴地看着文武百官,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到人下朝了。
高邈眼睛尖,一眼就瞧见谭怀玠了,等他出了太和门,就赶紧跟了上去:“谭二郎。”
谭怀玠停下来,冲着高邈笑了笑:“怎么了?”
“你别停,接着走啊。”高邈推了谭怀玠一把,让人接着往前走,“你下了朝上哪儿去?”
“自然是回家了。”谭怀玠被高邈推着快走了几步,险些就要踩着自己的袍摆,赶紧伸手捋了一把,“今天上朝的时候该说的基本都说完了,不必去文渊阁再议,晚上也不是我当值。”
“那太好了!”高邈过来,一把揽住了谭怀玠的肩膀,“正好,我有事与你说,去个酒楼茶楼的又怕隔墙有耳,正好上你家。”
“行啊。”谭怀玠一口答应下来,干干脆脆地问道,“你在我家用饭吗?等会儿就到了用饭的时候了。”
高邈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没走一会儿,就走到了各位大人的轿子车架停放的地方,高邈冲着自家小厮挥了挥手:“你回去跟奶奶说,我上谭阁老家里去了,今儿就不会去用饭了,下午……诶,也不知道甚么时候回去,你让她别着急就行了。有没有甚么要的东西,我回去的时候一并给捎回去,可记住了?”
他家小厮点了点头,跳上马飞快地跑走了。
谭怀玠腿脚不好,通常是不大骑马的,高邈觉得他在谭怀玠前面骑马总像是护送女眷出门,要怎么奇怪怎么奇怪,是以也跟着谭怀玠一同坐在车里走了。
高邈一路上都掀着帘子看,今儿总算是没见着田家的车了。
没多一会儿,终于到了谭怀玠家中,用毕了饭,陈月蘅要去午睡,于是高邈和谭怀玠便去了书房。
茶水点心都摆好之后,谭怀玠屏退了众人,这才问道:“你今日找我来,是有甚么事儿?”
高邈皱了皱鼻子:“我看田信家的三弟,一趟一趟往顺天府跑,看得我心里难受呃。你先前也在大理寺待过,我就问你,这事儿审的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谭怀玠刮了刮茶盖,笑道,“不就是个见财起意,抢劫杀人的案子嘛。”
“好你个谭二,你可别跟我打哈哈了。”高邈本来还皱着脸,被他这一句话给逗乐了,“我要问甚么,你还不清楚吗?”
谭怀玠也笑了:“你自己锦衣卫出身的,这点子事儿也查不出来,还要来问我?”
高邈冲着谭怀玠一摆手,大剌剌将二郎腿一翘:“嗐,别提了。这事儿连大理寺都没上,哪儿用得着锦衣卫。我这么调用锦衣卫,那就是为了查私事儿,到时候我手底下哪个不长脑子的混小子把这事儿再给捅出去。咱们几个就都别做人了罢。”
“你瞎担心甚么。”谭怀玠合上了茶盖,把茶盏放在桌子上,“你都知道这事儿连大理寺都没上,他们还敢查甚么去。准是查找了东厂,又联想到了那位九千岁的头上,不敢往下查了,这才匆匆结了案。你看那几个田家人,奔走了这么些时日,还有翻案的时候吗?”
高邈皱着眉头一想,啧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瞧我,这就是当局者迷了。照你这么说,这局就这么下去了?”
“那是自然。”这屋中已经烧上炭了,谭怀玠是个书生的体格,畏冷,炭也烧得厉害,他自己倒是没甚么,却把高邈热了个满头大汗的,“我听闻啊,田家这几日,已经打算收拾东西,回老家去了。哦,就剩下来个田代,估计要在工部在熬一阵子,这不是快年底了嘛,待到明年年初,只怕是要某个外放,也要走了。”
高邈又“啧”了一声。
谭怀玠仄了他一眼:“这是又怎么了?”
高邈长叹了一口气:“我看先前田家这样奔走,我还当他们是要不给田信伸冤不罢休呢,没想到如今查出来了,却着急忙慌要走了。”
“那他们还能怎么办?”谭怀玠站起身来,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随意翻了两页,“这回的哑巴亏,只能是他们自己吃。要我说,最好别去和裘安仁对着干,田家那几个小的,都不如田信,估计也使不了甚么诡谲阴谋。这要是去给哥哥‘伸冤’,那可不得一下子就反水了?如何要裘安仁瞧不出来,这咱们不就要露馅了嘛。所以啊,还不如就让他们回老家去算了。”
高邈见谭怀玠站起来了,自己也站起来四处走着,叹道:“可我们也是知道他必然要找裘安仁救命,可裘安仁究竟答应没答应,那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准,咱们还是刚好为裘安仁除掉了废棋。”
“不管裘安仁答应没答应,田信当日必须都要死了。”谭怀玠一回头,看见高邈正对着他放金鱼的白瓷浅口盆子看,赶紧道,“那鱼可不禁吓,也不禁喂,你可小心着点儿。”
高邈听了这话,赶紧把手往回缩了缩:“诶,你说,田家全都要走了,就光把田妃一个人留在宫里?那可不就全然没倚仗了,现下这后宫,除了我们那一位娘娘,可就再没旁的人了,别是没过两日就又要选女孩子进宫了罢?”
“今年只怕是不行。”谭怀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觉得快要落雪了,“如今正打仗呢,又闹出国库空虚的事情来,皇爷和太后只要还不想被唾沫星子淹死,就不该打选妃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