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时间仓促,迪米莫斯奇准备的防御魔法只能刚好挡下散射的能量爆发,自然无法应对现在这种集中攻势。
所以魔法盾在接触到化成炎枪的火元素瞬间,像层纸一样被轻易捅破,然后速度稍缓地突破第二层,直逼只剩下一件炎铠的迪米莫斯奇胸前。
“可恶啊!!!”
迪米莫斯奇发出震天的怒吼,在被火光吞噬前,将手伸进怀中——
下一刻,一双足有四分之一个广场大小的烈焰之手凭空出现,径直撞向急速飞射而来的炎枪,在空中产生一道巨大的冲击波,激起数百米高的火花后,巨手与炎枪同一时刻消失,空气中只留下一股爆裂的炽热风浪。
“魔法卷轴?是禁咒‘召唤?炎魔之王’的简化版本吗……”
随着火元素宣泄完毕,黑球也终于“功成身退”,开始渐渐消失,露出迟小厉那张有些诧异的脸。
“——”
摇摇欲坠落地的迪米莫斯奇,通红着眼死死盯着他,脸色却阴晴摇摆。
他的手中,是一张彻底失去色彩的幻兽皮纸。
虽然在最后关头,迪米莫斯奇忍痛使用了这张自己一直视若珍宝的十级魔法卷轴,但还是因为离爆炸点太近而受到了余势冲击,不仅身上的法袍被毁去一半,就连标志性的红发也因为高温而失去光泽,甚至有一小部分直接被烤成黑丝。
这种狼狈,本来对于迪米莫斯奇是无法容忍的。
但他还是忍住了立刻动手的冲动。
“能够身兼土、风两系的魔法师可能有很多,其中能够修行成为大魔导师的佼佼者也不是没有,但在这两系基础上,还兼容暗系这种四大主系外魔法的大魔导师,就绝对不是可以用‘千年难遇’来形容了——”
迪米莫斯奇非常笃定:
“这种人绝对不存在。”
四大主系魔法都以自然元素为载体,所以本质上的魔法形式相同,能够习得其中两系及以上的天才的确存在,甚至其中还有极少数能同时掌握雷、金这些衍生旁系魔法。
但半归为创想魔法的暗系魔法,与四大主系的魔法形式截然不同,在最基础的本质上就不同,又如何能兼容呢?
还有一点令人十分在意。
作为招牌式的暗系魔法“黑星”,在反弹时并不拥有能改变能量释放状态的性质。
所以迪米莫斯奇可以百分百确认,将广域杀伤性魔法“炎帝”的能量收束成一点,刚刚青年使用的绝不只是普通的暗系魔法。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除此之外能造成这种效果的合理解释。
这种对未知事物的茫然,让迪米莫斯奇很不舒服。
他更不愿承认,那一丝在心底扎根的恐慌。
“我的确不是什么多系魔法师。”
惊讶渐渐消退,迟小厉重新换回那份处变不惊的微笑,一步一步向迪米莫斯奇走来。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迪米莫斯奇心脏上重重敲了一下,惶恐间不由也跟着后退。
“实际上我只会一种魔法,其他魔法都只是利用一点手段掌握的——仅此而已。”
迟小厉印证了他的猜测,却让他陷入更为深层的恐慌之中。
(一种魔法?什么魔法能兼容如此多系的其他魔法?!)
迪米莫斯奇嗓子有些发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好了,刚刚的玩闹结束,咱们现在可以正式开始了。”
玩闹?
将自己的十级魔法,当成玩闹?
迪米莫斯奇努力让自己相信这只是对方的虚张声势,但身体后退的速度却无意加快了许多。
“其实我是个怕麻烦的人,而且也不太喜欢打打杀杀。所以在来诺尔之前,我还认真的纠结了好几秒钟……毕竟公会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不能仅仅因为某些品性恶劣之辈的一面之词就全部打死。”
“本着‘如果是个风评还不错的公会,那就放手’的想法,我在诺尔打听了一下你们‘幻之翎羽’——结果却真的让我有些吃惊呢。”
“虽然我因为兴趣只加入过‘探险者协会’这一个公会,对利亚其他公会内部结构也不是非常了解,但你们的所作所为还是令我非常厌恶。”
迟小厉脸上的笑容渐渐冷淡,眼神开始变得犀利。
这种毫不作伪的认真表情,让迪米莫斯奇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自己之前所有判断,都是错的。
一切都是巧合。
根本没有什么公主从中作梗,仅仅只是自家几个特级法师在围剿黑龙的任务中招惹到一个偶然路过的大魔导师,然后被对方找上门。
他早该注意到,如果迟小厉真的有意隐瞒自己身份,就绝不会在“探险者协会”名单中留下真实信息。
“被艰难在底层生活的平民唾弃,让最珍惜生命、最不该拥有信仰的情报贩子愿意为了信仰献身,还有那些明知徒劳无获却还是慨然赴死,只为发出声音的年轻人——”
原本宁静的气氛,被一股猛增的爆裂气息打破。
“他们的选择,让我做出判断。”
迟小厉手中开始凝聚起绚烂的光芒,猛烈的飓风在他身边呼啸。
迪米莫斯奇后退了不知多少步,与迟小厉之间的距离已经接近百米,还是被这股无比强横的威压压的有些站不住脚,就连原本聚集在身边蓄势待发的火元素,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四处逃窜。
而迟小厉突然抬头诡异一笑,更是吓得迪米莫斯奇肝胆欲裂——
“不要误会,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我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好人,这些都只是为了消弭我心中负罪感的手段。”
像是想到什么,迟小厉的笑容突然温和了许多:
“说到底,我只是个为不听话丫头操心的笨蛋而已。”
“混蛋,别再自以为是的自说自话了!”
压抑到极限的恐惧,终于变成前所未有的怒火。作为大魔导师,作为“幻之翎羽”的无上至尊,作为“那位大人”最忠实的仆人,任何一个身份的尊严都不允许迪米莫斯奇再退步。
空气中散乱的火元素再次聚集。
“不要以为掌握了些奇怪的魔法就可以目中无人!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魔法——”
迪米莫斯奇身前,两个巨型魔法阵同时亮起。
这个真正做到同时吟唱同时发动多个魔法的技巧,被称为“同构”,是迪米莫斯奇经过长达数十年刻苦锻炼才成就的杀手锏。
这不仅需要精神力的绝对集中,更需要对魔法阵与咒语的完全掌握,再经过无比漫长的练习才能真正做到“同构”。
迪米莫斯奇早已经完全掌握二阶同构,虽然同时发动两个十级魔法对于魔力损耗极为严重,在已经使用过“炎帝”的当下并非上策略,但面对仍未彻底展现实力的迟小厉,他不敢再有任何保留。
当然,迪米莫斯奇完全想不到,这个被自己视为秘密武器的技巧,某个躺在地上看向这边的兽人已经使用过。
“至高无上的火焰王者——十级魔法?炎帝!”
“盛放于地狱中的彼岸花——十级魔法?焰萝!”
体内魔力如同泄气般疯狂外溢,迪米莫斯奇将两个魔法阵完成时,脸色已经变得刷白。可即使这样,他脸上依旧带着狰狞的笑容。
已经快要六十岁的他,虽然精神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毕竟岁月不饶人,体力流失每况愈下,一场战斗中释放四个十级魔法已经是极限。
所以迪米莫斯奇剩下的魔力,最多只够再使用一次十级魔法,这次的同构合击,可以说是破釜沉舟的决断。
(广域无死角魔法加最强单体炎术攻击,我看你怎么自保!)
炎帝的火焰已经开始烧灼大地,焰萝花瓣如同黑寡妇的微笑,妖艳摄人却又暗藏杀机。一切似乎都和想象中一样,只等待猎物最终落网。
然而下一刻,更加璀璨夺目的光芒从对面亮起。
迪米莫斯奇眯起眼睛,想要透过火焰之墙看清光芒的正体。
那是黄、蓝、白、黑四种颜色的、魔法之光。
“呵——”
迪米莫斯奇颓然跪倒地上。
他的一切高傲、自负与得意,在这一刻全部粉碎。
自己能够辨认出的,只有两种魔法。
金系十级魔法,映日铠。
冰系十级魔法,永冻之湖。
至于其他两色魔法究竟是什么,迪米莫斯奇已经没有猜测的想法,但散发的庞大魔力,毫无疑问也是十级魔法。而仅靠金冰两系魔法,就已经能将自己绝杀之阵彻底瓦解。
二对四。
对方不仅掌握了四阶同构,还拥有远超自己的魔力储备量。
迪米莫斯奇心中已经没有挫败感,甚至连绝望都消失殆尽。如此悬殊的差距,就如同仰望巨龙的蝼蚁,生不起任何对抗之心。
魔法师间的战斗,不会像剑士那样激烈而冗长,在魔法发动时,输赢就已经注定。
败局已定。
迪米莫斯奇突然想起自己第一天成为魔法师时,立下的誓言:
“我要成为一位人人敬仰的魔法师!不畏强暴,不畏权贵,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永远奋进在追逐最强的征程中!”
那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在全村人的下祝福中,背起那个小小的布包,踏上梦寐以求的魔法之路。
几十年过去,当年的村子早已在战乱中毁灭,那个曾经眼中闪烁光芒的纯真少年,也由青年步入中年,再向老年迈进。
在攀登大魔导师的过程中,这句最初的誓言也渐渐被抛在脑后,青年的野心与实力日益膨胀,在多姿多彩又令人无法自拔的糜烂生活中渐渐失去自我。
大概也是从那时起,才发现自己的实力开始止步不前。
(原来是因为失去了……吗。)
迪米莫斯奇露出恍然之色。
就连不包含任何利益关系的单纯切磋,都是好久以前的事。
所以
“就让我绽放着最后的烟火吧——!”
狂笑着冲向迟小厉的迪米莫斯奇,眼中再次跳动起火花。
一如彼时少年。
带着狂暴气息的焰萝之舞“铿锵”撞在拥有绝对硬度的金色铠甲上,却只是翘起一丝微小裂痕,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而烈阳般烧灼一切的巨型火球,在接近迟小厉身前几十步外便停滞不前,仿佛能冻结万物的寒霜之气迅速从地面蔓延,转眼间将其禁锢在原地,在空气中发出“噗呲”的汽化声音。
“迪米莫斯奇大人……败了?”
赛文如行尸走肉般呆立原地。
虽然“炎帝”依旧在苦苦支撑,但距离完全破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本以为迪米莫斯奇已经稳站上风,可青年却突然恍若神明附体,以碾压之姿彻底反败为胜。
铠甲完全挡下“焰萝”之杀,永冻之湖让“炎帝”收声,甚至还有余裕使用暗系魔法,将数种十级魔法碰撞外泄的毁灭力量围在两人身边不足百米的范围。
至于最后那个应该是风系魔法的白光究竟是什么用处,赛文没有看到,也没有心情去想。
“迪米莫斯奇败了,‘云方’也毁了,‘幻之翎羽’算是彻底终结……咱俩跑吧。”
彻底失去信心的赛文,麻木看向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舒尔曼。
“要跑你自己跑。”
舒尔曼脸色阴晴不定许久,终于仿佛下定决心般咬紧牙,眼中露出一丝癫狂的神采:“这是一场危机,却也是我们的机遇。”
他在赛文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焰萝’第三段第五句之后缺少一段联通语句,这个漏洞让威力大打折扣。”
仿佛永无休止的魔法碰撞之后,半跪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迪米莫斯奇耳边,响起青年一如既往的淡然声音。
“是吗……好久没温习,竟连这种失误都犯了。”
即使身上遍布伤痕,迪米莫斯奇也没有发出一声冷哼,只是自嘲的笑了笑。
“不过最后这股冲劲,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这才像一个大魔导师该有的样子。”
迟小厉毫不做作的称赞了一句。
“只是一个顿悟之人的临死忏悔罢了。”
“所以——就这样结束?”
迟小厉歪起头,脸上浮现一丝期许:“还不准备使用禁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