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乌拉的前半句吐槽,引发了不小的笑声,让从刚刚开始便有些沉闷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这源于一个笑话。
几百年前,随着斐列帝国分崩离析,大陆东部群雄割据,全新的国家已经具有雏形。
当时神学所引发的社会问题,让这些国家的领袖深恶痛绝,因此不论政见是否矛盾,至少在处理宗教信仰问题上,做出了整齐统一的决定
将宗教赶出自家领土。
官方为了短时间内达到预期效果,当时采用了较为强硬的手段,甚至逮捕了许多信教徒。
因而许多神官转入地下,将目光放在之前轻视怠慢的下层社会,想要用神学蛊惑智化未开的底层人民。
有许多人更是直接自称能够堪破未来,只要跟随诸神的脚步,就能获得温暖的理想乡,不必再为饥困所苦恼。
放出这种谣言后,确实取得了不俗的效果,但很快便引来了官方的注意。
结果不久之后,一位新教领袖,在陋巷简台上传播自己的理念,声称可以直视过去,堪破未来,结果洗脑途中就被一位官方将领带人一网打尽。
临走之前,那位官方将领还不忘嗤笑一句:“明明是能够堪破未来的大师怎么就没有算到自己今天会被逮走”
从那以后,这句话便流传开来,那些自称能够算清命运的神棍,也沦为了大家的笑柄。
当然,这在当时看上去有些过于强硬的驱逐行动,在今天看来,却是无比明智的决定。
当时各国首领肯定没有那么高瞻远瞩,能够算到几百年后那些教廷信仰的神灵,会成为扰乱整个大陆安宁的罪魁祸首。
但无论他们当时出于什么目的,还是成功扼杀了信仰的种子。
否则若是今天大陆遍布教廷,一旦神使背后是五神的消息流传出去,恐怕会引起空前绝后的灾难。
、甚至于那些死心塌地的教民,会以此对各国高层产生怀疑,再经过“不灭信仰”的推波助澜,未必不会出现比瓦伦丁更严重的反叛。
也就是在这时候,大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当时大陆宗教信仰开始风行,背后就有神使以及“不灭信仰”穿针引线的影子。
如果真让他们将一颗颗种子埋入人心,经过一代代人加深,最后将会变成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
好在这一切的阴谋,都在几百年前,被目光长远的诸王给扼杀在摇篮之中。
不过即便如此,现今东部大陆上仍有不少人信奉五神,虽然大多数还未到狂热的地步,但想要扭转他们对五神的印象,恐怕是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一想到从渊域离开后,如何与大众交代异人背后的真相,奥拉海姆就感觉头痛的厉害。
泰武穆德能够理解他的心情,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咱们三个问题还不算眼中,最要命的是玛兰那边我现在甚至有些怀疑,那位教宗会不会就是神使安插的傀儡。”
如果放在之前,奥拉海姆绝对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现在想想,竟然惊悚的发现
并非没有可能
一个国家的二号人物,竟然有可能是神使的鹰犬,甚至干脆就是“不灭信仰”的成员,拥有几百年宗教历史的玛兰,整个政治集团又该被渗透到何种地步
会不会连那位皇帝陛下,也是其中的一员
两人所处的高度,决定了他们能够想的更加长远。
如果真如他们所料想,最坏情况,便是整个国家都已经成为了“不灭信仰”的大本营。
这已经不是半年前瓦伦丁叛乱所能比拟的最严重事件了。
当时利亚国内至少还有以泰勒为首的皇室,加上一众忠心耿耿的大臣,能够与获得神使暗中支持的瓦伦丁分庭抗力,结果都险些被推翻政权。
现在玛兰的情况就如同一颗掩盖在密封箱子里的炸弹,在打开箱子之前,甚至没人能够预判到炸弹处于什么状态。
有可能一切都是虚妄的猜测,玛兰根本没有被渗透,也有可能早就成为最糟结果,占据大陆近四分之一领土的庞然大国,成为整个大陆的敌人。
如果只是神使或者异人引起的纷争,可以用最简单粗暴的武力解决,但涉及到无辜平民,许多问题就变得复杂难解。
“别想那么多,先保证活着回去吧。”
泰武穆德只是一个内务总长,压力自然没有志在成为拜迪领袖阶层的奥拉海姆那么大,笑着安慰了几句。
与此同时,皮尔也开始回答纳乌拉先前的质疑:
“我也问过奥贝罗同样的问题,他的回答是对那几个卑鄙小人,我也不是全无防范的在他们剥夺命运的同时,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因果。如果杀了我,之前的种种因果,便会落在他们身上,以他们的状态,是没有办法应付这种后患的,更遑谈那几个小家伙了。”
“杀掉这位巨龙之主,会有连五神都难以承受的后果”纳乌拉眉头挑了一下,摇头道:“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如果这位巨龙之主真的这么厉害,之前也不该被如此轻易地抓住,我怀疑他隐瞒了许多内幕。”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不论如何,结果就是这样,奥贝罗仍然活着,而且被千方百计锁在渊域最底层这就证明即便是现在,他对五神依然有用,或者说有某种顾忌。”
皮尔重新转向会议桌,正色道:“获得了命运能力的第二位,究竟会以何种方式展现实力,暂且仍是个未知数,只不过根据奥贝罗所说,前三位神使因为实力太过强大,受到某种束缚,暂时处于一种昏睡的状态”
“已经醒了。”
皮尔瞳孔一缩,扭头看向纳乌拉,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神采:“你觉得奥贝罗骗了我”
“不,我是根据之前的战斗做出的判断。”
纳乌拉似乎已经没了兴致,走回桌边拿起一颗苹果,边啃边解释:“图依与迪玛利奥最后时刻突然消失,肯定不是他们的手段,我也没察觉到空间魔法的痕迹,多半是前三人中的哪一位出手干预应该也只有他们,能在我眼皮底下把人救走。”
纳乌拉三两口啃完,将果核扔进框中,抹嘴道:“奥贝罗或许没有骗你,但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不知多少年,又有谁能够准确掌握外界的消息说不定他的情报已经落伍了。”
皮尔沉思几秒,点头道:“的确当我告诉他已经有神使以完全形态出现在大陆上,奥贝罗似乎出现了一些情绪波动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处境恐怕更加危险。”
“说不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出手了。”
纳乌拉轻哼了一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了,这些事都只能预防,大家暂时提高警惕,不要放过任何微小的异常,从现在开始吩咐下去,所有人互相监督,一旦发现身边有人言行举止与以前不同,立刻上报。”
奥拉海姆算是作出总结,顿了几秒,又补充道:“当然,也不要太草木皆兵,毕竟整个团队的基础是建立在互相信任之上这样吧,等会儿我与其他几位队长商议一下,拟定一个上报流程,每人每天闲暇的固定时间,负责向上级汇报自己这一天的行动细节。”
泰武穆德与皮尔纷纷点头,没有异议。
“行了,我会注意队里的风吹草动,你接着说下去。”纳乌拉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漫不经心的表情,看在众人眼中却极有安全感。
“如果神使背后是五神在暗中操控,他们是如何活过这漫长岁月的又为何不提早行动或者换句话讲,他们现在在大陆搅风搅雨的目的是什么”
纳乌拉接连三个发问,直指整场会议最重要的核心。
皮尔苦笑一下,原本他还想再铺垫几句,免得在场部分高层心境受损,不过既然纳乌拉直接点明,也就不再浪费时间。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神,也不可能有人能活上万年不死。
就算是最长寿的魔族,通过强大的肉体自我更新修复能力,平均也只能勉强活过二百年,有记录的最长寿者,没记错是四百二十三岁。”
这些信息都不是什么秘密,因而在场大多数人都有所了解,加上皮尔说出了详细数据,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就算是上古时期的强者,像普拉姆、奥贝罗以及五神,他们也只能够凭借强大的实力,延缓自己的衰老,却无法阻止死亡到来。
用奥贝罗的话说,就是这世间一切事都是不公平的,但唯独死亡,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而经过终焉之战后,现今八大族成为最终胜者,获得了继续在大陆繁衍生息的权利。
可整场战事断断续续经历了百年时光,随着胜利到来,五神也不可避免的步入了暮年。”
说到这里,皮尔略作停顿,目光平静的问道:
“试想一下如果换做是你,身为统治者,在完成了带领种族走上全新生活的壮举后,眼看着光明无限的未来触手可及,而你已经垂垂老矣,会不会内心有种不忿,有种对生命延续的渴望
会不会想继续活着,亲眼见证自己种族一步步繁衍壮大,在没有战争、没有灾难的平静生活中,一直延续下去”
皮尔抛出的问题,引起了许多人兴趣,纷纷陷入思考。
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悬念。
即便是当年一手缔造了斐列帝国的亚宾王,在生命垂危的时候,依旧竭尽全力去寻找延续寿命的办法,甚至不惜为此投入大量原本用于底层建设的资金。
越是身为高位者,越会对自己的统治、地位抱有留念。
连这位千古一帝都不免落入俗套,更遑谈其他帝王皇室。
历史上寻找长寿秘方的皇帝君主数不胜数,然而却没有一位,真正超出了正常人类寿命的范畴。
“答案是肯定的。”
在一片沉默中,皮尔缓缓道:“就算是拥有开天辟地力量的五神,也本能拒绝着死亡,不断寻求能够活下去的办法。
而最终,他们找到了某种方法,能够将自己的生命暂时停止,或者用封印来形容更为准确。
只要在未来某个时间,时机成熟,通过某些秘术仪式,他们便能重新苏醒,到时候就不必在担心死亡的威胁,将会获得永恒的生命。”
奥拉海姆、泰武穆德的呼吸越发急促,皮尔透露的秘密实在太过震撼,即便是经历无数风浪的两人,都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整个人陷入一种难以遏制的惶恐之中。
五神所做这一切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复活”
谁能想到万年之前的祖先,竟然有可能在今天,在这个时代重新苏醒
“封印的具体方式,以及仪式的具体内容,奥贝罗也不清楚,但事实上就连他这位囚犯,肉体早已毁灭的情况下,都已活过了万年时光。
只不过这种清醒的代价,是力量的全部退化直到今日,即便那位第二神使站在面前,他也没有办法夺回本属于自己的权能了。”
皮尔目光一凛,沉声道:“然而五神却不一样,当他们再度苏醒时,力量将会回复到鼎盛,甚至于更进一步”
顿了顿,皮尔神情突然有些颓唐,目光黯然道:“我也曾怀疑这是奥贝罗对五神怀恨在心,所以扭曲事实另有所图可现今发生的一切,几乎都印证了他说的话。”
“五神为大陆各组做出的贡献,不能抹除,无法诋毁。”
纳乌拉的声音再次冒了出来,却比之前高出几个声调:“可尊敬归尊敬,如果他们苏醒,要以扰乱整个大陆的平静,甚至献祭无数生灵的鲜血,就是我们的敌人了。”
“对于敌人,不能抱有任何心慈手软,更何况他们比我们更加强大。”
纳乌拉的话,一锤定音。
让原本还抱有迷茫、恐慌甚至侥幸心理的众人,彻底醒悟。
“说得好。”
大门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一头黑白发、神情略带慵懒的青年,靠在门边,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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