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我进入了县城最好的高中,无上荣耀。
“大家好,我叫李木子,16岁……”
“哈哈……”一个脸蛋圆圆的,如同圆规画出来的女孩,手扶着额头,用她那好奇心害死猫的眼神盯着我,“你是日本人吗?好像他们都喜欢名字后面带个什么子之类的哦!”
我有些窘迫,只感觉脸也发烫,额头也发烫,我想它定是要沸腾了,才把我的大脑烧糊涂了,不知如何接这话茬。
“李木子,下去找个座位先坐下吧!”班主任刘老师及时替我解了围。
“这儿——坐这儿——”圆脸姑娘执着地喊着,我却不喜欢这样的热情—带着窥探的、计划的好意。
我叫李木子,向毛主席发誓,我的祖上n代绝对是正宗的中国人。上高中之前,没有人会脑洞大开,将我的名字和日本人联系起来。把我的名字倒过来,木子李原是顺理成章的事,也许会有人觉得这般解释太过于草率,拆个姓便随了我一生,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妈说生我的时候太辛苦,我死皮赖脸的地呆了12个月,才见到人间第一缕光。出生时不哭也不闹,产婆说我命硬,怕不是个好娃,因为俗话常说:“男孩过月贵如金,女孩过月烂如草。”所以就一直迟迟未给我取名。之后家里请了个相命的,呱啦呱啦大半天,总结出一句话,“命里缺木,过月而生,拆个姓,添个木,好养活!”这就好像鲁迅笔下的闰土,五行缺土,便叫闰土,我爸就索性把名字给我拆开,叫了木子。
由圆脸姑娘一众捧场,很快我就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什么木子小姐、木子姑娘的版本整日不绝于耳,甚至外班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也在谣传:“听说三班来了个日本丫头,活脱脱一个主妇形象,走路都踱小碎步呢!”
有时候,我会故意从她们身边走过,意想中让他们尴尬,却常常出乎意料的让自己不堪。那些细碎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我的耳朵,我想,我又该发烧了,却不愿和他们一般见识。毛主席作证:我是个好孩子,多么地温和、好脾气。毛主席说过:“鸡蛋因适当的温度而变化为鸡,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为鸡。”
所以,对着石头解释,等同于对牛弹琴,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真相,而是享受于真相不明中愉快的调侃。
语文课上,张老师提到了林语堂的大同世界的理想生活,什么住英国乡村的房子,用美国的水电煤气设备,有个中国厨子,娶个日本太太……,大家心照不宣地将头转向了我,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
“大家别起哄——”他很少发话,这句话首先怔住了我。
“木子,我没听错吧!老师没发话,崔大代表竟然发话了。”叶然睁着她那双和脸一样滴溜溜圆的眼睛,夸张地张着嘴巴。
我想,我又开始发烧了,只好装模做样地拿起笔,冲着叶然说:“毛主席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木子小姐,明天的春游,准备了什么便当,你做寿司的手艺应该不错吧!”
若放在平日,我早已习惯了圆脸姑娘的调侃,可今天,刚经历了一起还未平息的郁闷,她这不亚于火上浇油。
“叶然——”我故意抬高音量,张了张嘴,却发现挤不出一个字来,天哪!我是一个多么笨拙的人。索性,我将书本一股脑地塞进背包,起身,做出恼怒的姿态。
一双手突然缚住了我,抬起头,正对上他清澈如镜的眼睛。
“不喜欢的话,要学会拒绝。”
“我说,崔大代表,和你无关吧!”叶然将我拉到了座位上,“好了,好了,我只是和你开玩笑,没想到你当真了。”
他在我前面坐下,挺拔的后背像一面避风港,遮挡着未知的风沙、暴雨。虽然我是个数学白痴,但透过45度角的缝隙,那侧颜仿佛中了0.618黄金比例的圈套,对等着那0.618的灵魂。当这完美比例出现在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最后的晚餐》或者太阳神阿波罗的雕塑中,我去感慨艺术家的伟大,而现在,我相信了老天爷对他的宠爱:要给他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