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芬芳跃出莱霞剑剑光包围,脚踏飞落的石珠直上铁树树顶。树顶白花如雪花般随风扬起,沾了路芬芳一身,她扒拉开雪末似的残花,果有一块拳头大小的五彩玉石包裹其中,熠熠生辉!
“石果已经成熟,用青钢刺割下来吧。”伯服提示道。
路芬芳于是拔出青钢刺,对准那石果根部撬去,竟撬它不动。再使大力时,青钢刺竟然“咔啷”一声断为两截,险些把路芬芳掀翻过去。伯服急道:“青钢刺区区凡品动不了石果,你还有其他神兵利器在身上么?”
没有。路芬芳记得自己乾坤袋里有哪些东西,她原也不会使兵刃,所以根本没带什么利器。踟蹰之际,她忽觉得一股气息正在靠近,趴在树顶边缘低头看去,果然是澄凌正骂骂咧咧,手脚并用往树顶爬呢!
路芬芳就这样居高临下看着澄凌,并未被她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到,只是盯着她背上的莱霞剑,心中蓦然有了主意。
“出幽入冥步入字诀你还记得多少?”伯服问道。
“压根就没学会。”路芬芳答道。
“那莱霞剑抢不抢?”
“当然要抢!”
到了这个时候,路芬芳真感谢有澄凌在这里。她眼睁睁看着澄凌爬上了树顶,便将那五彩石果挡在背后。澄凌看她刻意遮掩,皱眉问道:“你身后那是什么?给我看看!”
“没什么。”路芬芳又挪了挪身子,面容僵硬得说道,“澄凌师姐,我若现在将所有真相坦承于你,你可否放我一条生路?”
路芬芳忽然的低声下气让澄凌警觉而又得意:凭路芬芳是谁,会点子轻身功夫和狐媚之术又怎么样,现在忌惮了她莱霞剑的锋芒,还不是要乖乖束手就擒!
澄凌翻个白眼,抱肩说道:“好啊,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有半句虚言,我能原谅你,这把剑不能!”
路芬芳叹气道:“多谢澄凌师姐宽宏。其实……其实师姐的猜测完全没错,我根本不是凡人女子,而是石精。我混进太素宫只想偷些丹药灵宝,绝对没有加害你们之心!”
澄凌闻言心中大快,路芬芳既亲口承认她是妖,那么武英韶再喜欢她也不会和她在一起了。澄凌虽听到了她最想听的话,但仍防着路芬芳,凝眉道:“不对!你既是妖,为何半点妖气也无?你跟着我们来黔地又意欲何为!”
“师姐,你且看咱们脚下这银花铁树。”路芬芳说道,“这石树本是石精,黑色石珠为种,银色石花结果。你方才捏碎的泡泡,便是正在播散的石种。我本也是这万千石种之一,落地后拼命汲取天地灵气,在黑暗混沌中熬过百年才终于化出人形。我空有人形,但妖力十分微弱,所以妖气并未被你们察觉。”
“呵!”澄凌有些信了,点头道,“怪不得方才我捏碎石种时你那般在意,原来这些石种净是你兄弟姐妹!”
路芬芳黯然道:“我体内妖力太弱,吃再多天材地宝也无法维持人形,只有回到初生之地——也就是这蜘金洞,与母树结成的果实融合,才能获得永久人形。母树六百年才结一次果,便是今天了。恳请师姐开恩,容这石果长成,若我今日能服下石果,必定一心向道,再不踏出蜘金洞半步!”
路芬芳说毕低下头,对澄凌深深一福。澄凌面上默默,心内却已翻起惊涛骇浪。她仔细回想路芬芳种种不寻常之处,终于一一找到了答案。
先是路芬芳的出身。她坚称自己是黔州青岩镇人,为何她在青岩镇没有任何亲戚,也没任何住民认得她?原来她的家乡根本不在青岩镇,而在这远离人烟的蜘金洞中;
第二便是路芬芳的功法。她凡人之体不会学得那样高明的轻功,但若是妖类体质异于常人,天生身法敏捷也就不足为怪了;
第三是,路芬芳一介凡女毫无自保之力,为何死乞白赖非要跟着他们来蜘金洞冒险?原来她并非冒险,而是寻根!
想通了这些,澄凌彻底相信路芬芳便是这里的石精了。她冷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太素宫弟子也不是滥杀生灵善恶不分之辈,你既承诺不再作恶,我原应放你一条生路。可是你偷吃了那么多仙丹灵药,又害了我师姐性命,这笔账又怎么算呢?”
澄凌提了剑,阴测测向路芬芳走来。路芬芳往后缩着,极力护住石果:“不,我真的没有伤害过苕华姐姐!不是我!”
“不是你?谁看见了,谁能为你作证?”澄凌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好吧好吧,就算师姐失踪与你无关,那零陵香的事是不是你干的?都到这个时候了,做过的事天地都看着,你还想推得一干二净吗?”
“我……我……”路芬芳说不出话来。澄凌一把扯开她,剑尖敲了敲她的肩膀:“小师叔和苕华师姐都不在这里,你装可怜给谁看?今天没人再护着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死掉……我先把这石果挖掉,再把你打回原形,让小师叔看看你究竟是什么货色!”
“不要,求求你不要!”
澄凌哪里肯理会路芬芳哀求,莱霞剑削铁如泥,一剑下去已将石果连根拔起。路芬芳心道:“成了!”动出幽入冥步出字诀招式,身形一晃,泥鳅般滑到澄凌剑下,捡了石果塞进衣内。伯服早有准备,立时便把石果收入朱砂痣,天衣无缝。
澄凌醒过神时,路芬芳已经立于树顶彼端,整了整衣裙,拱手谢道:“多谢澄凌师姐借剑,如此以德报怨,路芬芳感激不尽!”
澄凌还没明白过来刚才生了什么。由于施展出幽入冥步的缘故,路芬芳身法比上次她俩过招时又快了许多,澄凌实没防住她。现下路芬芳身形一晃石果便不见踪影,澄凌急道:“路芬芳,石果呢?难道你已与它合体了么?”
路芬芳掩口笑道:“什么石果,我不知道!师姐你在说什么呀,你没事吧?”
澄凌这才半梦半醒,难道路芬芳是骗她出手,借莱霞剑锋芒劈下石果?她满以为这次定能报仇雪耻,没想到还是着了路芬芳的道,不由勃然大怒,从怀内摸出三张“烈火炼金符”来,向路芬芳攻去。
此符咒为五行攻击符中的火符,放出来的虽然不是三昧真火,但也足以将没有真气护体的路芬芳烧得渣都不剩。路芬芳躲着火球,石果已经到手,她可不想和澄凌再多纠缠,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这间洞室的出口,跑!
符火专会追着目标焚烧,路芬芳跑得多快,火便跟的有多快,真叫她大感头疼。她便问伯服:“老爷子,有没有办法把这个符火灭掉?”
“到了这个洞室,禁仙咒的力量弱了些,但仙术依然无法使用,灵符你也不懂驱使,这火灭不了。”伯服还是平静得答道。
“用仙术灭不了,那水呢?水能灭符火吗?”
“当然可以。”
“那你干嘛不早说?”
“你自己急中可以生智,干嘛还要依赖于我?”
路芬芳没时间和伯服斗嘴,脱下外袍浸入毒湖水中,拧衣如绳打散火球,明晃晃的莱霞剑却从火球间隙刺来,直刺路芬芳咽喉。路芬芳用衣袍缠住莱霞剑,剑身只轻轻一转,便将衣袍碎作千片万片!
路芬芳两拳难敌四手,终于被澄凌抢到近身。澄凌剑势未去,剑尖奔着路芬芳咽喉便去。路芬芳本能得向后退去,却一脚踩进毒湖里,毒水穿过鞋袜浸透皮肤,她一只脚登时麻得没了知觉,想走路勉强可以,要施展出幽入冥步却是不能了。
“咦,小师叔!”
小师叔?他来了?他平安无事么?
路芬芳本能得回头看去。在她回头的瞬间刚刚意识到自己上当,可惜已经晚了。
路芬芳整个人被澄凌按入毒湖中。等她感觉到痛时,方意识到澄凌是一剑刺进她腹内,把她整个身子扎进了毒湖里。
没想到,她自诩聪明,却中了这么白痴的一招……
路芬芳在水中扑腾挣扎,可凭她的力气如何甩得脱澄凌?而且越挣扎莱霞剑便捅得伤口越深,灌入毒水也就越多,她死得也就越快。
阴寒的毒水就如同撒在路芬芳伤口上的盐,她惨痛难抑终于忍不住张口呼叫,反而把更多的毒水呛进肺里。这样的痛楚就好像几千把小刀扎入皮肉直达筋骨,拿着她的骨头作了磨刀石,同时摩擦了起来,有的在慢慢得磨刃,有的却朝骨头缝里扎进去,一直一直深入,仿佛永远都触不到底,停不下来!
路芬芳只想一死了之。若这次能侥幸不死,她一定要杀了澄凌!杀了澄凌!杀了澄凌!不管用何种手段,决不能让这般伤害自己之人活在世上!
水面上却传来了澄凌的哈哈大笑。她并不想简简单单把路芬芳刺死,而是要她带着剑伤泡在毒水中,被毒水侵体五脏溃烂而死。若在疼和死之间,路芬芳宁愿选死,可澄凌的笑声却又给了她的心一记重拳。她真的要这样窝窝囊囊死掉,在这个贱人的笑声中死掉么?
她恨极了。她不恨敌人卑鄙,却最恨自己窝囊!
从小她便活得窝囊,。爹娘没的那天,镇上来了个疯癫道士,说她头顶上有蓝色光焰,是鬼火,是她命格凶险,克死了爹娘。
然后镇子里的人都疏远她,假装不认识她。连姐姐都避开她,卖了祖屋远嫁他乡。而她,竟是买主来收房子将她赶出家门时才知道的。
只有舅舅怜惜她,带她到皖州去,让她灰暗的人生重新开始。
她以为一切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她相信爹娘绝不是自己克死的……可是好景不长,连舅舅也得急病死去了。
舅舅去世的那天,她就坐在他病床旁的地上,流了一夜无声的泪,如同冻僵一样坐到天明,难道……难道她真的是大凶之命,会克死亲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