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路芬芳道,“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来。”
“我想把澄雷的尸身带出去。”路芬芳道,“他曾是我师兄,曾待我有情有义,我今日虽不得已杀了他,但总要让他入土为安,魂归故里,免得变个恶鬼来缠我,让我不得安宁。”
老梅冷笑道:“有理!你取了你师兄性命,还想得到些许良心上的安慰……哈哈哈,我成全你!”
路芬芳道声多谢,抱了澄雷尸身,便被那蓝雾吸入井中。大约过了十息工夫,路芬芳便抱着澄雷跌落在青城山脚下某处乱石中。路芬芳的心像跳出来似的难受——出来了,他们竟然逃出来了!
路芬芳急对珠丘内的伯服说道:“伯服,快让草精出来看护我肉身,我要入珠丘丹炉救澄雷,快!”
路芬芳慌慌忙忙将澄雷肉身带进丹炉之内,手指颤抖着几乎不敢去试澄雷的脉,犹犹豫豫着抓了他手腕一把,心已经像冻破了似的难受。她大喊道:“人呢?快来人!把所有上品丹药拿来,成熟玉桃全部收割!快!”
珠丘丹炉内登时乱作一团,草精们有抱丹药的,有收玉桃的,有现开了丹池炼丹的,路芬芳则守在澄雷身边,双手颤抖着为他注入真气:“澄雷,别死,千万别死啊!”
伯服也在一旁静候,他早看出路芬芳杀澄雷是假,救澄雷是真了。按理说,老梅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但由于他深信便是再好的同门,生死关头也会自相残杀,所以内心中早就笃定了路芬芳会杀澄雷;而路芬芳那一记冰刺也确实十分接近心脉,她刺入的同时又引珠丘真气封住澄雷气脉,造成假死之状,却是老梅难以察觉的。
再者,路芬芳演这场戏之前根本没有和澄雷沟通。澄雷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老梅更加看不出破绽了。此计侥幸骗过老梅,但尚未真正成功——若天不怜眷,澄雷就真的死了。
路芬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澄雷救活。只是珠丘内的琼浆玉液灵丹妙药都用尽了,澄雷还是不醒。路芬芳记得火烧火燎,伯服则提醒道:“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肉身还在青城山脚下,若盘桓太久被仙癯庄现。这下就死定了,还是先回云根草堂,请清音为澄雷医治吧。”
路芬芳连声称是,神识归体急忙赶回成都。此时她离开云根草堂已经半个多月,清音一直在草堂中与堂主陈劲节谈诗论赋赏花品酒,好不悠闲自在。路芬芳破门而入,不由分说拉着清音说澄雷事,吓了众人一跳。那陈劲节见此状,急忙给路芬芳腾了一间屋子,让清音疗伤救人要紧。
清音医了一天一夜未出屋。路芬芳便不吃不喝守在门口寸步不离。当天的凌晨,忽有云根草堂的小童来报说,太素宫的武修士和夏修士到了,说已知道澄雷重伤,急忙赶来探望。
路芬芳马上想到,是武英韶和夏苕华来了,他们二人见过陈劲节,便急忙赶来澄雷病房前。武英韶见到路芬芳在这里,脸上的喜悦一闪而过,很快变得痛心疾起来;夏苕华看了一眼路芬芳。只问道:“澄雷现在状况如何了?”
“清音仙上还在尽力医治。”路芬芳懒得多说。武英韶忙又问道:“他说是来云根草堂互市买办东西,怎么会受伤的?那火鼠又是怎么一回事?”
路芬芳便将一连串的事件大致敷衍一番,只将仙癯庄的核心秘密和自己设计澄雷假死之事略去不说,只说澄雷是被老梅所伤。
这故事听得武夏二人心里忽冷忽热。脸上忽阴忽晴,听完了还愣了好一会儿神,说道:“但愿澄雷吉人天相,能逃过此劫。至于仙癯庄的事,路姑娘能再详细讲讲吗?”
路芬芳心道,那莫娇旎是沧海遗民。让你们太素宫知道还了得,便含含糊糊说道:“我只知道那仙癯庄庄主叫莫娇旎,不知她是人是鬼是妖,反正她行事诡谲乖张,我也摸不透她的底细。”
夏苕华听话神情不悦,似乎已经察觉到路芬芳之言不尽不实。武英韶说道:“此事咱们自然要抓紧调查,苕华,长途奔来你也累了,不如先去歇息,澄雷我来守着便好。”
夏苕华冰雪聪明,岂能不知武英韶是故意要把她支开,自己好和路芬芳自在叙话。夏苕华也很是识趣,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起身离开了。一时庭前冷寂,露压烟啼,阴根紫陌,路芬芳脱了血衣之后才换一件靛蓝色的襦裙,武英韶则仍是光华闪闪仙气清清的道袍,两人仿佛一俗一仙偶然交汇,竟是毫不相干的。
“芬芳,周重璧的事我都听说了。”不愧是武英韶,开口第一句话就捅人心窝子,“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
武英韶平日里虽然憎恨鄙夷周重璧,但此刻也是真心安慰路芬芳的。路芬芳却警觉道:“你又要劝我回太素宫?”
“不,我绝对没有逼你的意思。”武英韶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快就要胜任长老之位,你若有求,我必能相应。”
“长老?执剑长老、戒律长老、凝丹长老和威武长老都仍在外,你却升的什么长老?”
“妙法长老。”
路芬芳心内暗笑,武英韶根本不是法修,还要当什么妙法长老,太素宫对他可真是极尽了宠爱。路芬芳说道:“那恭喜了。”
武英韶总以为只要他在太素宫做出些成绩来,路芬芳便会对他另眼相看,没料到她还是这不痛不痒的态度。他始终无法理解,他堂堂太素宫妙法长老兼鼎剑阁大执事,怎就不如周重璧一个肮脏卑微的逃犯了呢?
想到这里,武英韶对已死的周重璧又恨了起来,恨不能把他从坟里挖出来碎尸才能解了心头之恨。不过不论他心内如何思量,路芬芳始终浑不在意。她说道:“武仙长可以不必在这里守着,也去歇息吧。”
武英韶自己呆着也没意思,便起身走开了。路芬芳坐在廊下,难得清静。澄雷许久不醒,她也不知自己这步险棋走得对不对。万一澄雷真的因此而死,她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