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大人饶他一命。”
“他走了,会把消息送出去,到时候咱们都得死。
不是我心狠,我得为这些军士,他们的家人,还有现在的一切着想。
于忠啊,你看看,现在这些人的日子,比你在寿阳当守备的时候好不好?
这样吧,我保证不动他的家人,到时候告诉他妻子,马福战死了,你觉得怎么样?”
王则之只要马福的命,他不诛连马福的家人,已经很仁慈了。
因为马福的妻子已经有身孕了,他下不去这个手。
“属下遵命,属下一定会亲手把他的人头带回来。”于忠流着眼泪,磕了一个头,追马福去了。
在于忠看来,王则之不诛连马福的家人,已经仁至义尽了。
马福是一个官兵,他有跟着泥鳅造反的勇气,又不忍家乡遭受荼毒,出卖泥鳅的胆魄。
马福从贼是为了保命,后来又被于忠策反。
那是因为马福的心里是效忠于朝廷的。
于忠就不同了,他看到了太多,他也明白了太多。
在他同袍砍杀同伴尸身,他毅然决然投奔王则之的时候就能知道,于忠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
于忠和马福完全不同。
“报,马福带领一百七十六名轻骑叛逃了。”于忠刚走,小六子就前来报告。
马福善于结交朋友,他只要手里有银子,就找来属下一同喝酒吃肉,所以他跟属下的关系颇好。
因此,他也有了一些心腹。
“知道了,小六子,如果于忠带着马福的人头回来了,以后你只要负责刺探军情就行了。”
“明白。”
和于忠比起来,小六子在刺探军情上更有天赋。
于忠在内部渗透上更有天赋,一主内一主外,非常好。
如果于忠没有回来,这更省事了。
“那些骑兵哪儿去了?”
王则之说的是阳和卫、高山卫、天成卫三卫,还有他们周边的边关骑兵组成的一支两千余人的队伍。
“他们没有入杀虎口,他们从关外往宣府去了。”
“宣府,这是投奔宣府总督去了。
右翼和林丹汗的消息有了吗?”
王则之问的是右翼北征和林丹汗东征的消息。
右翼北征的时候,王则之提供了一大批茶叶、盐巴和粮食。
他非常想要知道,这些人是真的去北征了,还是为了骗物资。
“右翼诸部北征歼灭林丹汗留于喀尔喀驻地的一万三千余人,俘获妇女牛羊无数。
林丹汗东征阿禄部,此处远在千里之外,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
这是个好消息,右翼诸部抄了林丹汗的后部,等林丹汗回来的时候,一场血腥报复是免不了的。
到时候,他可以利用这些矛盾动些手脚。
阿禄部确实太远,估摸着年后差不多会有消息。
“知道了。”
小六子躬身退下。
王则之一个人呆在了这里。
造反他也不想的,原本他还想着帮崇祯一起振兴这个时代。
可惜,大明朝积弊已久,已经病入膏肓了。
大明的腐朽已经深入骨髓。
这种情况,崇祯不是不知道,他也是知道的。
崇祯登基之时说要把大明的官做好,一定要做到“武将不惜命,文官不爱钱”。
崇祯说这话的意思——大明的官太爱钱了。
不是大明的官太爱钱了,而是因为做了大明的官之后,一个原本不爱钱的人也不得不爱钱了——他如果不爱钱,不想办法搂钱,他就无法在大明官场生存下去。
户科给事中韩一良曾告诉过崇祯,在大明,每个官位都是明码标价的。
一个总督巡抚的职位,要五六千两银子;一个道台知府的美缺,要二三千两银子;而下面州县衙门的大小官位,也都各有定价;甚至于举人监生等,也要贿赂成交。
还有京官中的科道馆选,都是要一手交钱,一手交官帽的。
现在大明官场贪污成风首先在于州县官不廉洁,其实州县官也是有苦说不出啊。
朝廷给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可是方方面面都要用钱啊。
顶头上司巡按推荐要推荐费,官员过境要接待费,任职期满进京述职那花销就更大了,没有三四千两银子这官就别想再当下去。
在这样的官场生态链上,指望州县官廉洁那是不现实的。州县官如果不廉洁了,也就遍地丛生了。
崇祯一登基就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大明帝国,人人以钱相见,个个血口獠牙!
腊月初十,崇祯没有整治成王则之,他就把目标放到满朝大臣们身上。
崇祯把大臣们通敌的书信还给了他们,不代表崇祯就会放过他们。
崇祯不能追究大臣们通敌一事,不过他可以追究别的事。
正好,韩一良上《劝廉惩贪疏》说官场贪污之风甚盛。
腊月十一,崇祯任命韩一良为右佥都御史,叫他冲锋陷阵,大力整治贪腐一事。
如果叫韩一良义愤填膺状说一些政局的时弊,他还是愿意开这个口,但要他拿起斧头,拼上身家性命为大明杀出一条血路来,他是没这个勇气的,因为这要付出代价,沉重的代价!
韩一良所面对的官场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潜规则。
规则就是制度,潜规则就是潜制度。
潜制度比制度更厉害。
制度可以不执行,潜制度必须执行。
这是一种游戏规则,入局者生,出局者死。
潜制度是国家机器之一种,更是一种零和游戏。
韩一良的麻烦很快就来了,麻烦来自吏部,因为他触碰到了吏部的根本利益。
这也是崇祯任命韩一良去反腐的原因,因为崇祯心里很明白,靠吏部那几个王八蛋去反,只能会是越反越多。
但是韩一良怕啊,因为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全天下的官吏。
所以他跪地恳求皇上收回成命。
崇祯眯着眼说道“你是说我用你用错了?我脑子不好?”
韩一良吓得忙说“是我自己脑子不好,我是猪脑子。”
崇祯失望了,他轻叹一口气说道“你不是猪脑子,你是狐狸脑子。”
崇祯如此说完之后,并不想就这么放过韩一良,既然他提出了反腐一事,肯定不能这样无疾而终,因为他是皇帝。
崇祯不依不饶的说道“说吧,指名道姓地说,谁是分子?”
韩一良想了一下,找了个借口“皇上啊,关于纳贿一事,我的奏疏上已经写了风闻一词,谁是分子我真不知道。”
崇祯发火了“五天之内,你必须把名单报上来,否则就是玩忽职守,欺君犯上。”
五天之后韩一良就把名单报上来了。
韩一良尖锐地向崇祯指出有四种人是的高危分子有曾经参劾下部处分尚待报告者;有物望不归窃拥重权者;有资俸不及骤入要地者;有钻谋陪推营求内点者。
崇祯看着韩一良所点的这四种人,觉得他真是太有才了,把大明人都知道的事一一告诉他这个天子,但是,谁是分子呢?
韩一良似乎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这就是韩一良的为官之道!
崇祯把名单扔回给韩一良,阴沉着脸叫来锦衣卫,不再说一句话。
韩一良明白如果他不写出具体的名字,他就要被崇祯治罪了。
韩一良咬咬牙,写下几个重臣的名字周应秋、阎鸣泰、张翼明等,上报崇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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