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纯白,小雪又淅淅沥沥的飘了下来,风儿微刮,倒迷了人眼,吹眯了墨家小姐的眼,也乱了她的心。
她本不乐意随父亲应酬,但瞧见来人是位风姿卓越的少年,那气度容貌丝毫不输自己大哥,再瞧他若有似无的看向自己,墨悠尤的心就更乱了,连连倒退几步躲在母亲身后,小女怀春,面色绯红在这位墨家小姐身上竟也一目了然。
但墨家老将军却不是如此舒心,甚至颇为糟心,这位位极人臣的宫丞相,那可是一个麻烦人物,就连平日的早朝,也鲜有能见着他,今日却不知刮了什么妖风,将他给吹了过来。
说起宫丞相,墨老将军又不得不深思了一会儿,看着他温润如玉的笑容,自己也客气的应付了一番,哪知少年就更亲昵的对自己笑了笑,墨老将军微愣,心里的小算盘敲打着,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少年。
当年,自己委身于凮王爷一派,手里那可是掌握着先帝赐予的金虎令,也算是群武将之首,只待先帝病逝,自己一声令下,就能将这凮王爷送上至高点,偏不巧,这个自己没放在心上的三皇子,反倒让他给一击重创。
先帝在位的最后一年,暒国余孽暴乱,将远离长安的小城给占了,暒国余孽以屠城泄恨,无论老弱病残,妇孺孩童,尸首遍地。
他曾带领着虎威军赶去过,就算久经沙场的老将领些都未能禁得住那骇人的场面,远在十里外能闻到那浓厚血腥味,五里外能看到那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他也曾妄想将这小城的人民给救出来,可是偏得那暒国余孽善毒,自己那一身武力毫无用处,即便如此可还是硬冲进去,白白伤耗了上千名将士……
就在自己束手无策的时候,不知哪位文臣上折,说先帝在位二十年,膝下有皇子三人,却始终无立储君之举,正巧赶上这暒国余孽作乱,群臣无策,不如以此来择选太子,若谁能先制服这暒国余孽,又颇得先帝满意,便可立储,入住东宫……
此奏一呈,犹如激起千层浪,百官心里都明了,为何这二十年来先帝都未曾立储,不过是心系着大皇子身子孱弱,无心朝政,可自己偏生就喜爱这大皇子,一请再请,都不能使他回心。
可眼下,先帝自知身子也怕是拖不了些时日,如果再一意孤行,就怕自己将皇位传给了大皇子,他也无心治理国家,反倒是惹来一身祸事,索性,心一横,准了那官员的奏折。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看如今政局就知一二了,当时,那三皇子不知何如降服了那暒国余孽,并将他们押送回京,那数百人的首级可是活生生的在城墙外挂了三天三夜,得知此事时,凮王爷倒不吃惊,反而笑道:“心狠也,能成大事者非我三弟莫属。罢了罢了,一道祝贺去。”
而那上折的文官则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待先帝过世,三皇子登基,没有对旧臣进行打压,唯独做了件大事,就是将这文官一朝荣升,百官世人倒是一夜就记住这位少年的名字-------一品丞相宫大人,宫琼羽。
“墨老将军?”一声温润谦逊之声将墨常武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重新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除了宫琼羽已经入座以外,四周皆无一人入座,看来是在等自己入座了以后,才敢入席。
回神过后,他才打趣笑道:“少见宫相这般英雄少年,老夫这也出了神,你们都坐下吧,都是自己人,哪能这么客气。”
环视一周,跟在宫琼羽身后的一名小官才缓缓入座。
刚入座,宫琼羽身后的小官便客套着:“说起英雄少年,墨老将军之子墨修染将军也是英雄出少年,与我们丞相大人也是一般年纪。”
言毕,小官还怯生生的瞧了瞧宫琼羽,只见他眸里的笑意未变,只是自己却看不懂这是几分意思,只记得在外宫相交给自己的任务。
宫琼羽倒也没注意这入座皆是哪些人,侧目瞧着,只是觉得那池下的一幕尤为有趣,一只银白的小鱼在前,身后跟随的是大大小小约有二十只得红色鲤鱼,那阵势,颇为有些奇妙。心下一乐,竟将那盘中的桂花糕撕扯下来一块,猛地往水池里一扔。
那银色小鱼仿佛是个不赏脸的东西,只跑过来嗅了嗅,也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如何,它这东西,竟不屑看了自己一眼,蓦地甩了甩鱼尾,将糕点抛了出去。
有趣……
小官见宫琼羽面露笑容挂却迟迟未说话,只顾逗乐那池中鱼,便端上酒杯,欲敬众人一杯,却见无人举杯,就觉得不妥,又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宫琼羽,谁知宫琼羽转头眼里的笑意更为肆意,葱白的玉指扶上这夜光酒杯,言语不温不怒:“本官不胜酒力,本想就让李尚书替本官敬一敬各位。”
突然语言停滞一下,又挑了挑眉,那面容上的喜悦让人看了也觉得是真心实意一般。
“不过,今日来,一则是来恭喜墨老将军,加官进爵荣升一品大员,二则是来替吾皇择选佳人,联姻墨府。”玉指随后托上了酒杯,将美酒递于唇间,浅尝美酒,继而笑意拳拳的说着:“兹事体大,所以这杯酒还是由琼羽亲自敬上。”
墨常武心中犹如被巨锤猛击,骇的一阵心惊,随后转头看向自家女儿,那心性与脾性怎可得皇上宠爱,明显想要用自家女儿作威胁,让自己不敢造次。再则这也摆明了让自己背暗投明,如弃了凮王爷,那可是万万不可,毕竟……是有重人相托,这个约他违不得。
他布满老茧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未举上酒杯,那酒水却已经洒落大半,宫琼羽倒也端的稳,那温润的笑容犹如三月的春风,眸眼不经意的扫过已经石化的墨家二小姐,眼里的笑意活生生的带几丝讥讽。见那墨老将军的酒杯迟迟没有呈上,他也没有心生恼怒,反而变着笑容看着这杯里的玉露琼浆,这美酒竟如此难以下咽?
不料,一只手接过石桌上的酒杯,独自盛满,举杯,与宫琼羽对视而笑。
“多谢宫相今日亲自来府,只是父亲受封之事,改日定有宦官来禀,何须劳烦公务缠身的宫相。再则,妹妹这亲事,也请宫相多费费心,与皇上多说道说道,墨家小女心性顽皮古怪,进宫怕会给皇上添不少乱子,时势刚稳,还请皇上不要为后宫的事乱了神。”
“哦?”宫琼羽举杯与墨修染碰杯,挑着嘴角,睥了一眼站在跟前的墨修染,低眸浅笑,仰头将杯酒饮尽,修长的颈脖若隐若现,他放下酒杯继续言道:“那凌副将军家的小女,倒也如同墨家二小姐一般花容月貌?”
说是问句,可无一人回答,墨修染勾着嘴角,心里不屑着这笑面狐狸,他不过是想用凌家来威胁父亲,告知父亲如果拒绝同皇室联姻,那便去找凌家即可。
许久,墨修染不等父亲开口,拱了拱手道:“凌副将军家小女与舍妹相好,两人自是儿时伙伴,曾言说过以后嫁亲也是不能相差一条街之距,想来宫相若去,也是如此回答。”
墨修染心中十分明了父亲与凌副将军那般出生入死的关系,两人也是一根心思牵在凮王爷身上,若自家都拉拢不成,那凌家也是更不可能倒戈,倒也直直的替凌家回绝了宫琼羽。
“墨小将军倒也率性,呵呵。”宫琼羽抬首,收住眸里的笑意,那玉砌白的俊容上略有几分微红,他止住讥笑,言道:“天子赐婚,岂是尔等小臣言有微词?”
若说这宫琼羽为何能伫立于朝堂之上,且地位如此稳扎,没有一定威慑是不可能,他放下酒杯,也不等墨府一干人等恭送,折下那墨府庭院的冬梅,洋洋洒洒的甩袖离去。
唯有经过墨悠尤之时,回首将那冬梅撇于她的耳间,瞥了一眼她的腰间,而后慢悠悠的离去。
墨悠尤一手从耳间取下冬梅,懵然的看着这似乎不欢而散的饭局,也不知自己今后该如何,有些无助,便轻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墨修染面色倒也看不出有丝毫不悦,轻轻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头,笑道:“肚子饿了是吧,快去同母亲一道吃些东西,免得菜凉了伤胃。”
是夜,冬日的月儿格外清冷,锦姝就静静的同众鱼靠在凉亭之下,嘴里还是咀嚼着刚刚宫琼羽扔下的桂花糕点,这淡淡的桂花糕似乎还沾有那手指清冷的味道。
锦姝倒也是第一次吃到这种滋味,便觉得味道不错,便探着头看着入座的墨悠尤,挤眉弄眼的暗示她再扔些下来。
墨悠尤一来便知自己捡到的鱼儿是个活宝,那可是比其他小动物更加通人性,看见它这边挤眉弄眼,便觉得更加有趣了,甚至将那一盘糕点都给倒进池里,那些跟着锦姝的公鲤鱼一见有了天大的便宜,更将锦姝奉为自己心尖上的鱼儿。
墨夫人见状一阵惊呼,又如以往一般,止不住的叹息摇头,心道,自家这女儿算是大祸临头了,怎么还是如此不谙世事。
墨府外。
依旧是今日那马车,那李尚书也倍感荣幸的随宫相入了同一辆马车。
他不敢过于松懈,坐的端端的,背脊略僵,直直的看着仰躺在长毯的宫琼羽,小声的询问道:“宫相,是否去凌府?”
见宫琼羽半眯着双眼,未曾回答自己,他心下更是一阵疑惑,他清楚的记得,圣上让宫相去拜访的明明是凌府,为何会先去了墨府……
夜色正浓,半响过后宫琼羽睁眼,嘴角邪魅的一勾,心里有万重思绪划过。
墨家二小姐?倒是个简单的,只是那腰间之物却是个有趣的……
他掀了掀窗栏,看了看赶路的车夫,眼眸一沉,深不见底,笑道:“去凌府吧。”
眨了眨扇贝般的浓密的睫毛,心下却是说不清的五味陈杂,那人,终究是信不过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