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近一些!”“再近一些………………”
须阳云双手虚按,示意竞技场观众安静。
良久,喧闹的声音平复下来。须阳云吐气开声,震若洪钟:“五十丈,是有些难度,非常人所能及。但若太近了,让别人唾手易得,大家或许又不太甘心。所以我猜,大家是想要一个既让自己有机会,又不想别人轻易得手的距离,对不对?”
“对!!”这番话仿佛说到大家心槛里了,众人的回答整齐而洪亮。
“那我猜猜,这个距离多少才算合适?三十丈?二十丈?”须阳云扫视全场,沉默了些许,众人专注地望着他,期待地等他公布答案。
“不!无论我公布一个什么样的距离,事后肯定会有人说,这个距离不公平。总会有这样或那样质疑的声音出现。这里面说不定有啥猫腻。你看看,那小子好像是须阳云的远房表亲呢。”
众人哄堂大笑。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由我,”须阳云瞅向绛孚,顿了顿,“当然,也不是绛孚大武师说了算。而是,由,你们!”须阳云伸出食指,指向在场的观众。
哗………………
须阳云再次示意众人安静:“每个座位下面,都放置了红、橙两色的小旗。”
“哎,真有。”“这是干啥用的?”“嘘—安静,须阳云大人会说明的。”
“大家都拿到了吧?”须阳云负手而立,上位者的气势油然而生,“同意缩短距离的举蓝旗,不同意的举橙旗。如何?”
“然!~”
“开始!!”
随着须阳云口令,忽喇喇,一面面旗子高高举起,如同橙、蓝相间的海洋,须臾布满了会场。
公审会场。
建珉将手探入怀中的动作让两名宪兵高度戒备。建珉藐了这两名宪兵一眼,嘴角上翘,似嘲讽、似轻蔑。两名宪兵正欲进一步上前,建珉掏出两个物件高高举起,仅仅是一枚狼牙和一张丝帕。
这一幕,正好被赶来的兴甘遇上。他见会场并没有大的骚动,就在人群后面远远地观看。
而旃铁看到狼牙,禁不住动容。狼牙关乎狄硷一项悠久的传统,这狼牙,意味着……
而克里夫见到丝帕,则热泪盈眶,胡子抖了抖,眼泪终究没有掉出来。
建珉无视两名宪兵,上前将狼牙和丝帕分别交给旃铁和克里夫手中。克里夫摩挲着丝帕,看向利维的目光不禁充满了柔和。
旃铁握紧狼牙,有些疑惑地问建珉:“这狼牙不会是……”
“成人礼标志,”利维代为回答,“少族长的。”
旃铁听到这消息,又是惊又是喜。而所谓的成人礼,则是狄硷少年必须经历的一关,年纪或早或晚,但必须在17岁之前,杀掉一匹野狼,并掰断一只獠牙作为成人礼标志。年纪越小,说明武道天赋越强,未来成就越高。少族长在离开族地之前分明没有举行成人礼。就是说,在前往宝石王朝途中,那他一定是在周密的保护下达成的。否则,一群少年如何在成群出没的野狼身上觅得这样机会?
如此珍视狄硷族传统,并护住少族长周全,只能说明利维与少族长的关系亦师亦友,而绝不是挟持他们。
利维知道,成人礼标志对一名狄硷族人来说珍若生命,非信任之人不能托付。这个时候建珉持这枚狼牙前来,其义不言自明。
旃铁尤有迟疑地望向利维和建珉。利维则以征询的目光看向建珉,建珉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旃铁心中大定。
小小一枚狼牙,三言两语,便透露出大量极有用的信息。
关键的信物必用在关键之时。少族长他们定是被从属营转移至安全之处,所以少族长才会让建珉持狼牙来见旃铁。
此时,宪兵司再不能以狄硷少年为要挟的资本。旃铁大声对主审官说:“大人,旃铁还有话要讲。”
人都是趋利的,而且这种趋利有强烈的排他性。而且,如果一件事有多项选择,特别是在利益的抉择上,大多数人都会纠结。这在人群聚集的场合表现的尤为明显。
不出意外的,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缩短投掷距离。
又经过一番举旗的抉择,主张距离设置为三十丈的人数占了上风。显而易见,如果只有二十丈或更近,强有力的竞争者无疑大大增多。即便三十丈没有多少把握,更多的人相信运气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而在这一刻,竞技场的气氛达到一个新的顶点。
进行到这一步,究竟谁能博得这百金已不重要。须阳云的目的初步达到。
民意的种子,不知不觉在人们的心里种下。
“少族长是我的孩子。”旃铁这句话把很多人都弄懵了。
少族长不应该是族长的儿子吗?
兄终弟及、子继父承,这是北地的传统。为了部族完整存续,通常不会拘泥于继承人的身份。有能者居之。
理论上说,兄终弟及存在着很大的隐患,极易导致继承法统的混乱。但在众多较为松散部落聚集的北邦,万一族长意外身故而下一代又未成年,由其兄弟接任族长,不失为明智的选择。
否则,没有一个身具威望的首领统摄,整个部族恐怕又会四分五裂,陷入无休止的攻伐当中。
因此,很多人相当然地认为旃铁是少族长强有力的竞争者,必欲除之而后快。
旃铁本是部族第一顺位继承人。但他自知才干不如自己的亲弟弟,便将优先继承权让给更加睿智、行事更稳健的弟弟。而老族长为了弥补旃铁,就作主将他嫡长子过继给他弟弟,并全力加以培养。他就是现在的少族长。
这样,族长倘若不在了,族长之权便又回到旃铁这一支。
当日族长与利维秘议之后,决定遣少族长为质子,在一干狄硷少年陪同下随利维去宝石王城。以便践行双方初步谈妥的协议,为后续深度合作奠定一个良好的开端。
岂料利维一行刚离开,就发生了屠村惨案。闻讯而至的旃铁及其族人,发疯一般地追寻少族长一行。不知内情的利维,当然要慎而又慎地保护好少族长,不让他被族人发现。
不得己之下,利维带少族长一行及少量鳞角马乔装秘密返回王城。
百寻无果之下,旃铁只得提前赶至王城守株待兔,探听消息,暗中托人打通关节,避免少族长有失。
这也是之前双方误会至深的缘故——旃铁误会利维挟持少族长,四处撒网追寻;利维误会旃铁一方欲对少族长不利隐蔽前行。当然,在那个情形下,明显狄硷内部有内奸,导致了风声鹤唳,这也加深了双方的误会。
现在情形开始明朗,利维觉得是时候解开一些线索,他向法庭要求道:“请将佩剑取来。”
在主审官示意下,本来犹豫不决的宪兵,将两把佩剑递至利维身侧。
“禁卫军佩剑,是王家尊严和荣誉的象征,不容有失。况且,掌管禁卫兵器的又不是从属营。每一把兵器的申领、出库都有严格的登记。”利维平静地阐述着,“这两把剑,必有一把是膺品。何妨一试?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何妨一试”不啻一记重锤,重重击打在各位检校大臣心头。他们当中不管是被蒙蔽也好,别有用心也罢,即便真的知道这是把复制品,这个时候万不能装怂。要显得心中有底气,只能正面回应。这也是他们召开公审大会的动机之一。
利维修为被封,又身具枷锁,又是被告身份,自然不方便试剑。
若要试剑,通常使用试剑石。利维相信,这把膺品几可乱真,只用试金石恐怕达不到辨别效果。两把剑究竟差别在何处,自己佩剑有何优势,其实他也没有多少底气。
他所知道的是,禁卫军高等级佩剑统统是采用六冶十八锻之法制成,工艺极其繁复。由于多次锻造,剑身质地致密,刚硬又不失韧性,并形成了精美的纹理。可是说,每一把剑都是精品,兼具实用和美观,彰显了王朝深厚的底蕴。
而乌炙短短两三日就制成一把漫天过海的“复制品”(现在还没有大白),其工艺必也是师匠级的,同样不容小觑。
相信两者对试剑石的破坏差不多。除非两剑直接互砍。
“互砍!”众人听说这个方法,不由齐齐诧然。禁卫军佩剑那是神圣的象征。就算一真一膺,互砍的结果也是崩刃。尽管真品损坏的程度会很小,但非因战而导致瑕疵,可视作对佩剑的亵渎。
“当然不是剑刃对剑刃。”见众人误会,利维不由哑然失笑,“以剑刃砍击剑身。”
听闻这个方法,众人才齐齐松一口气。
先用利维现在的佩剑来试。当然有人搬来两块条石,将利维佩剑悬空横置于其上,用“凶器”对其狠狠劈砍而下。
剑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弯折成一个夸张的角度,瞬间高高弹起,铛地一声掉落在地面上。有人上前细看,几乎没有损伤。
换成那柄“凶器”如是击之,也是同样的结果。
利维不由皱眉,难道说乌炙锻冶精炼之法,短短三两日铸就的剑就达到王朝十余日工夫方铸成的剑?
他有些想不通,也不太甘心,就要求拿到近前让自己细细观察。
八部检校大臣见状,悬着心的稍稍放下。这叫什么?真金不怕火炼。任由你折腾,也翻不出什么浪花。还能昭显世家门阀煌煌气度。
利维细细端量,两柄剑的剑身之上被击中之处,只有一道浅浅的细痕。用手抚了几下便微不可察。端的是两把好剑。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貌似那把“凶器”回弹的幅度稍小。
当然,即便是同一名试剑人,对力度的掌控也不可能那么精准,两次都百分百相同。也许下次试剑,自己那柄剑回弹幅度稍不足也说不定。
还有第二次试剑的机会吗?如果再次试剑还是同样的结果,那局面…………
利维暗中思忖,是不是力量不够?他脑中灵光一闪,如果换成一名武师呢?至少这名武师不要弱于自己太多。
他迅速扫视一眼围观武师,栝烈大武师,就他了。
“利维还有个要求,”利维对主审官道,“能否邀请栝烈大武师代为试剑?”
主审官沉吟了一下,这个要求他倒是始料未及。他用眼神征询了八部检校大臣,得到肯定回复之后,着人请栝烈到近前试剑。
刚才试剑结果让诸大臣心中稍定,他们相信就算再试一次也是一样。何妨再给他一次机会。
以同样方式架好利维的剑之后,栝烈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那把“物证”佩剑。
“停!”利维挥手示意栝烈暂停,“请用三分罡力。”
就算是名剑级别,毕竟只是普通兵器,像栝烈这样的大武师如果使用全部罡力,佩剑肯定会顶不住的。而这个力度必须要恰到好处。利维通过对刚才试验的观察,以及常年使用自己佩剑的经验,大体估算出这么一个临界值。
如同预料中的那样,利维佩剑被击中后,弯曲到几乎像一把满弓的状态,复又高高弹起,而剑身几乎没有受到像样的损伤。
接下就是令人瞩目的“物证”佩剑。栝烈以极其精准的力道再次挥剑而下。这次,这柄“复制品”就没有那么幸运,回弹后出现略微的弯折。但这足够了。
利维相信栝烈再补上一剑,这把“复制品”不断也差不多了。这明显是韧性稍差的表现。之前只是由于击砍力度不够,所以试不出来。
以钻石之名,其铸剑技艺最高的代表就是足够结实坚韧。乌炙铸造术虽强,但与王朝相比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些许。他们铸剑术之所以闻名,是因为批量、低廉、品质高,这才是他们的可怕之处。王朝铸剑工艺堪称当世顶尖,但缺憾就在于难于大规模量化生产。
如果硬要说这把“复制品”是王朝所出,八部检校大臣都嫌丢人,自然无法再强行指认为利维所失。不过,乌炙精湛的锻造技艺还是狠狠地震惊了众人一把。
这也说明,当初利维推测这把是乌炙的仿制品并不是妄言。
“利维当时带着少族长一群少年,如果他真是行凶之人,撤走定不会如此之干净利落。从这一点上,应该排除嫌疑。这把剑,”旃铁指着那把复制品,“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说明当时行凶另有其人。”
“老朽有话说,”目睹了这些的克里夫,再也无法继续沉默。这方丝帕,乃是他夫人当年与他的定情之物,平时一直珍藏舍不得拿出来。年青时,克里夫曾从军,丝帕的一角夫人为他绣了“平安”字样。这个时候,这方丝帕出现在他手中,说明他的家人安全无虞。
“肖恩前些日子跟我念叨,……他办砸了一件事,有可能会牵连到家人。肖恩……身故之后,我方意识到……极可能是灭门之祸。”克里夫声音有些哽咽,话语也不太连贯,显然是有些激动,“我在整理肖恩……的遗物时,发现了吾儿的绝笔。肖恩……是用一死保全了……家人性命啊。”
“但此前,我们一家一直被宪兵司的人所控制。直到刚才,我才得知家人已经到了安全之处。这方丝帕就是夫人与我约定的信号。是这位大人,”克里夫指着建珉,“率禁军(从属营)转移了我的家小。如此大恩,无以为报,请受老朽一拜。”
这时,检校兵武部大臣斐萨厉声喝道:“大胆,你可知出言诽谤乃是大罪。”
“老朽以肖恩之名起誓,所说句句属实!”
“原来都是宪兵司搞的鬼!玩贼喊捉贼这套把戏!”人群当中当即有武者大喊。
“我呸!什么劳什子宪兵司,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鬼,老子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有人带了头,人们再也按捺不住,现场顿时炸开了锅,各种叫嚷、骂声不绝。
场面眼见就要失控,册忽瓦指挥宪兵和禁卫军上前作势要弹压、驱散这些围观的武者。
这时,人群里猛地掷出几枚烟雾弹,一时间浓烟四散,遮挡了视线。这难道是趁乱劫法场的节奏?
而这时,几名带头的武师面面相觑,设定的计划里并没有这个操作啊。
“你们这是要造反!”斐萨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弓弩手何在!”随着话音,四周制高点唰唰现出一排排禁卫军弓弩手的身影。
一直紧绷的气氛被一点火星燃着,现场迅速到了失控崩溃的边缘。冲突不可避免地要迸发。
“糟了!这是个圈套!”利维暗叫不好。
栝烈的反应也是迅速,他如同苍鹰一般,一个纵跃跳回武者阵列前方,对着众多宪兵、禁卫军兵士大手一挥,火光乍现,一道猛烈的罡力夹带着灼热的气浪,如同一道气墙向前喷涌而出,将距离最近的那些守卫齐齐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