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发狂了!发疯了!”
路人甲惊悚的从西街这头跑到那头,边跑边大声宣扬。
“哪家的公子哥,长得俊俏的很,突然就发狂起来,他那小厮都快被他掐死了。”
路人乙握紧拳头,脸上露出讶然的表情,紧贴着旁边的伙伴,放佛那公子哥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一样。
“听说没有,那公子哥是这里有毛病。”路人丙神秘兮兮的用手指指脑袋,跟旁人惊恐的说:“突然就发起狂来,先前还责骂那个卖药材的。”
“可不是么,本来他是要揍那个商贩的,结果商贩机灵的很,一溜烟就跑了,然后那公子哥就对他小厮下手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将亲眼所见,或者依据传闻推测的情形,无一巨细地跟别人分享。
有的是感叹,有的是震惊,更有的是惋惜。
放佛没有亲眼见到那个被掐着脖子的小厮死于非命,而感到惋惜。
相对于喜庆洋洋的场面,人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期待,期待看到血腥暴力的一面。
只不过,一群黑衣护卫突然冲了出来,将那发狂的公子哥很快接走了,围观的人群才渐渐散去,西街又恢复成本来热闹的模样。
听着身后的人群都在讨论刚才的突发情况,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不知觉地露出一丝颇有意味的笑容。
“老大,要派人跟着吗?”
推着轮椅的男子短衫长裤,双手的骨节粗大,不经意的动作间还能看见掌心的老茧,眉毛粗令,身材魁梧,很像舞刀弄枪之人。
而轮椅上的男子则青衫短靴,看不出是否是富家子弟,但眉宇之间透出英气,瘦削的脸上轮廓鲜明,面色不像养尊处优之人,倒像是饱经沧桑。
年纪看起来不大,但坐在轮椅上就说明一双腿行动不便,颇让人惋惜。
这位姓顾的男子,听见身后人的询问,忙答道:
“不必,一时半会儿他也死不了。”
魁梧的汉子名唤顾强,去年此时还是京城顺风镖局的一名镖师。
顾强从没想过能做某人的护卫,他从小强身健体学习功夫,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当上京城威风凌凌的镖头。
但时运不济,这几年圣上颁发的“禁私令”让不少商贩断了贩私的念头,所以镖局的生意也一日不如一日。
所以当顾逍出现在顾强面前的时候,提出聘请他做私人保镖,顾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不光顾逍说,他俩有缘,同一个姓氏,更重要的是出资不菲,让顾强难以拒绝。
然而,当顾逍的私人保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主人的事情一律不能多问,也不能给建议。
刚开始顾强觉得这个保镖当的很轻松,每天都是送顾逍去查看店铺,这个珠子太有钱了,买下的很多商铺都是顾强几辈子都买不起的。
后来顾强发现主子的秘密太多,不知何时开始顾逍身边慢慢出现敌人。
说是敌人,不妨说跟踪者更加贴切。
那些人先是隐藏在暗处,暗自观察,不动声色。
终于有一天,顾逍吩咐他出手,顾强就带着兄弟们好好给了那个跟踪的人一个教训,砍伤了那人的胳膊。
非死即伤,顾强以为后面再不会有人来盯梢。
没想到后来还有,只不过收敛了很多。
直到今天,顾逍先是吩咐他去找了一个大娘,给了她一两银子,让她在西街上走一遍。
虽然顾强不知这是何用意,尤其是主人让大娘戴着一支玉兰花簪,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顾强当然看见西街上那人发狂的样子,他那时正推着轮椅上的顾逍躲在一条暗巷里。
考虑到主人的安全,他没有将轮椅推出去,只听着旁边的人来人往,都在说着一公子哥突然掐住小厮的脖子要致他于死命的奇闻。
顾强的视线一直都朝着巷子外,谁都没能察觉,坐在轮椅上的顾逍,在萧逸发病之时,嘴角微微上扬,黑瞳中闪着一丝精光,勾唇一笑百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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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光浮影,碧波盈盈,微风浮动着岸上的杨柳,柳叶与树干中间透出一丝月光,照在湖岸边,银白色的倒影显得鬼影重重,一下子让人陷入阴森的气氛中。
湖岸边有两个人在说话,俩人年纪尚幼,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模样。
虽然年幼,但他们的着装打扮就是王族礼袍,其中一人的衣袍更加隆重,金丝云纹的暗黄色玉锦长袍,腰间绑着一根玄色珠纹玺带,犹如古潭般的眼眸即使在夜色中也熠熠生辉。
另一人的装扮虽没这么华丽高贵,但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腰间挂着通体透亮的翡翠玉佩,仍彰显出身份不凡。
本来俩人还有说有笑,屏退了身边侍卫,只有俩人单独在岸边说话。
只是突然间,一阵诡异的歪风刮过,俩人被风吹得都迷了眼睛。
再睁开一看,其中那位宝蓝色锦袍的少年突然指着湖中央,大声尖叫起来。
而他身旁那位有着深邃双眸的少年,则呆住了一会儿,双眸也朝着湖中央望去,然后不受控一般也大声尖叫起来。
与宝蓝色锦袍少年不同的是,他尖叫了一会儿,突然就像变了个人,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低着脑袋,嘴巴里仍然在叫喊着。
有侍卫和太监都冲了过来,想把蹲在地上的少年拉走,他开始挣扎起来,边挣扎边怒吼着。
怒吼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简直是在胡言乱语。
逃脱好几个侍卫和太监的桎梏,深邃双眸少年像被点着了火般,从湖岸边闯了出去。
身后的侍卫估计到少年的身份,不敢用强,眼睁睁看着他往前冲,直到他冲到了前面的盛宴上。
后面发生了什么,这世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知晓了。
其中一个,还是当今圣上,那天,这名深邃双眸的少年在宴席上夺了护卫的刀剑,抢夺了城门司马的精良马匹,冲回王爷府上,砍杀了府上数十人。
红光,血色,碧绿色的湖水。
白莲花的衣裙在湖水中被染成一片红,而白莲也变成了雪莲。
乌黑的发丝浸染在湖水中飘散开来,一只雪白的手伸了出来,把将要被湖水冲走的发簪紧紧握在手心里。
洁白的手朝着岸边的人伸过来,早已失去血色的双唇有气无力地呼喊着:
“救我,救我,救我……”
湖岸边的少年双眸滞住,紧紧盯着那只手,手中的玉兰花钏在月光中反射出晶莹透亮的光芒,像是在召唤他过去。
猛然湖中央的湖水似有波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乌黑的发丝急急朝漩涡里陷进去,血色衣裙也跟着旋了进去。
最后印在少年脑海中的,是那只紧握着玉兰花钏的手,慢慢的消失在湖水的漩涡中。
“啊!啊!啊……”
湖岸边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发狂般狂叫起来,他身边冲上来不少人,都想按住他。
“不要!不要!放开我!怎么救你,我要救你……啊,娘!”
急促恐惧的声音由远及近,嘶喊声越来越大,最后放佛用劲了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娘”!
病榻上的人突然坐起来,深邃双眸放佛要瞪出来,满脸的湿汗沿着脸骨密布而下,紧握的拳头砸向身下的榻板,发出巨大的声响。
“主子,您终于醒了!”
站在病榻两侧的人立即朝着病榻跪了下来。
“噩梦出了一身汗,神智似乎也恢复了,看着我的手,这是什么数?”
榻前一个穿着短青衫的小厮,不,应该是少女,伸出她的右手,比划了三根手指,在病榻上病人眼前晃悠来晃悠去。
“三。”
短促但无力的嗓音,证明他的神智真的已经变得清醒。
“恭喜,答对啦!”
慕悦音欢喜雀跃的答案,却让跪着的侯安侯北汗颜不已。
他是做了噩梦吗,那么真实血色的梦?
湖水中那片血色,还有她娘手上那根玉兰花钏发出的诡异光泽,都在提醒着萧逸那天发生的事情。
突觉头疼脑涨的厉害,萧逸紧紧闭着双眼,刚才做梦消耗了他巨多的精力,此时仅觉非常虚弱。
“王爷还记得今天的事情吗?”
慕悦音接过侯安递过来的湿毛巾,想给萧逸擦去脸上的汗珠,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就算是虚脱,那也轮不到她一个丫头来服侍他。
“不记得。”
冷冽的回答显得那么无情,轻飘飘一句不记得,就能抹去今天在西街上差点要人命的事吗?!
但是对方是七王爷,她这个无名小卒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还能真的跳起来让人家偿命嘛。
慕悦音自知玩笑也开不得,又看在萧逸是病人的份上,正了正神色,淡定地问:
“那王爷刚一直在梦中说的玉兰花是什么?还有您是不是梦见娘亲了,一直在喊救命,是有人追杀您吗?”
“三小姐,此事事关王爷的*,您还是少问为妙,知道的越少越好。”
萧逸没有回答,反倒是侯安跳了起来,严正斥责着慕悦音。
慕悦音听了难免血气上涌,身为萧逸的主治大夫,难道问个病情相关的问题都不行了,也不想想刚才是谁因此差点丧命的。
真看不出这侯安平常油嘴滑舌,关键时刻还挺保护主子的。
“无妨。三小姐问的很对,我是梦见娘亲了。”
“哦,那梦中她是怎么样的?”
慕悦音想根据狂躁症症状找到根本原因,毫不迟疑的问萧逸。
不料,萧逸再也闭口不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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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殿上黄袍加身的圣上在内侍的陪伴下,还在秉烛夜批,批的是重朝臣递呈上来的奏折。
奏折堆积成一座小山状,今天批完了明天还会继续呈上来。
“圣上,小心龙体。”
人人都说后宫佳丽三千,圣上定是夜夜笙歌,通宵达旦*作乐。
岂不知当今圣上得到陪伴最多的人,还是身边的黄太监。
黄内侍自圣上很小的时候就伺候着圣上,一路伴着圣上从皇太子做到一国之君的位置,万事从圣上角度考虑,每每看到圣上为了国事夜不能寐,自然很是心疼。
只是今夜有所不同。
圣上批了奏章后,就在等什么消息,在内殿中踱着脚步走来走去,完全不是平常龙威大怒的气势,不耐烦中又流露出担心。
“还没回消息?”
圣上这是第三十六遍问黄太监了。
“启禀圣上,刚回来消息。说是人无恙。”
黄太监端着手把刚送进宫的信笺插进了自己衣服的内兜里。
圣上听闻后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才坐稳了下来。
“另外那人需要处置吗?”黄太监又急问道。
圣上敲击龙椅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沉默了几秒,然后回道:
“不用。朕倒想看看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