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幕南(1 / 1)

此为防盗章“我应下来, 你若反悔……我又奈何呢。”

她这样说, 可见心中已经有了松动。

圣上低头在她额上一吻,却不答话, 只是揽着她坐起身, 二人相拥一起, 信手将窗推开。

今日是二十四, 恰逢晚间,天边明月失了圆满,弯弯的一勾,却也皎皎。

“月有阴晴圆缺,终年不歇,”将彼此脸颊贴在一起,圣上低声道:“此心若此,愿使明月为证。”

锦书靠在他怀里, 听得一笑:“誓言本就是世间最易变的东西。”

她这样说, 圣上也不动气,只是轻轻问她:“你不信?”

锦书眼睫缓缓眨了一下, 道:“不怎么信。”

“那就只管等, ”圣上环住她腰身, 道:“年月正长, 我们一道等。”

锦书也不知是信了没有,抿着唇一笑, 没有再说什么。

圣上却侧过脸去看她, 手指抚了抚她面上梨涡, 低头亲了亲。

“在怀安宫那晚,朕见到你时,便觉得这对梨涡生的甜,”内殿灯火温柔,他语气也轻:“很想亲一亲。”

“那夜奴婢吓坏了,只想急匆匆躲开,”锦书回忆道:“连圣上形容都不曾细看。”

“你倒谨慎,入宫之后也极少现于人前,”圣上听得一笑,却不再提这一茬,只点点她的梨涡,道:“怕朕小气,因为徐妃之事迁怒?”

“小心驶得万年船,”锦书道:“刚刚入宫,哪里敢不仔细。”

“朕心胸还不至于如此狭窄,”圣上不以为意:“徐妃生有一双梨涡不假,朕却也不会因此迁怒同她相像之人。”

“换言之,徐妃还是女子,难道,朕要为此去迁怒世间所有的女子吗?”

锦书抬起眼帘,看他轮廓分明的面容,道:“是奴婢小气了。”

圣上盯着她看一会儿,忽的握住她手掌,道:“其实……”

说出短短两个字,他便停口不语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面上带着淡淡的意味。

“……此前,朕做过一个梦。”

锦书被他态度惹得一怔,下意识的问:“什么梦?”

“算了,”话到嘴边,圣上却停了口:“不说也罢。”

他不想提,锦书也不多问,只靠在他怀里,一如既往的沉静。

圣上揽着她,躺倒在暖炕上,随手拉过一侧的大氅盖住彼此:“陪朕待一会儿。”

锦书枕着他的臂,目光似是窗外月光绵长:“好。”

圣上凑过去,轻轻亲吻她的眼睫,随即便合了眼。

一室寂静。

宁海跟两个徒弟等在外边,初时还能听得内殿有声响传出,等再过一会儿,却一声不闻,安静起来。

两个徒弟对视一眼,道:“师傅,里头……要不要过去侍奉?”

“不必了,”宁海摇摇头,似乎舒了口气:“锦书姑娘在呢,没事儿的。”

“可是,”徒弟低声道:“里头的桌案酒盏,不需收拾吗?”

“不需要,”宁海微微一笑:“圣上不会在意这些的。”

“留下两个守夜,其余的回吧,”他示意其余人退下:“今日无事了。”

如此过了一夜,内殿再无声响,寂寂如霜,守在外边的内侍总管望着天边勾月,心中一片清明。

解铃还须系铃人,果真不错。

有着前一次的经验在,第二日,宁海与一众侍从入内时,见塌上干干净净,并无印痕,心中虽不免挑一下眉,面色却也毫无波澜。

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郁,圣上畅然起来,还颇有兴致的同他们说笑几句,似乎此前的那些烦扰都已烟消云散,雨歇日出。

宁海心中也能猜到几分缘由,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正想着要待锦书更亲和些,便听圣上叫了锦书一声。

“朕今早不用茶,”自一侧的果盘中取了一只石榴,他递给锦书,道:“替朕剥出来吧。”

锦书伸手去接,已然握住那只石榴的鲜红外皮,圣上却不松手,只含笑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心下不明,周遭又有内侍们在,更不好问出来,只拿一双明眸看圣上,等待他出言。

圣上却不曾出声,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手指一动,在她手心里缓缓划了划。

既轻,又痒。

锦书明白过来,面颊不觉微红,嗔他一眼,接了过来。

留在含元殿侍奉的内侍,无论眼力心思,自是不可缺一,瞥见圣上近乎男女调情的那一勾一画,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浑然不曾察觉一般,倒是免了锦书羞窘。

她面色皎皎,似是明月,现下却染了晚霞的嫣然,当真极美。

低下头,锦书去看手里那只石榴,才发现原是昨日圣上自己剥开的那一只。

经了一夜功夫,连露出来的白色内膜,都有些恹恹之意了。

“这只品相不好,”她道:“奴婢还是换一只剥吧。”

“不,”圣上目光落在她面上,道:“朕偏偏喜欢这只。”

锦书心中微动,低声应了:“好。”

那只石榴的外皮是硬的,她拿刀子挑开一个口儿,便顺着内里凹凸不平的纹路,慢悠悠的剥开了。

将白色的薄膜一层层剔除,内里便是水晶般剔透的果粒,锦书去净了手,取了玉盘安置,正待进前殿,便见夏邑捧着颜料过去。

“怎么,”她低声问:“圣上要作画吗?”

“锦书姐姐有所不知,”夏邑感激她前几次帮助,轻声回答:“画圣齐元子今日入宫,要为圣上画像,总管吩咐我早些准备。”

姚老太爷与齐元子有旧交,锦书是知道的。

只是老太爷去得早,她年纪又小,却不知齐元子是否记得她了。

在心底摇摇头,她将那些想法抛出脑中,同夏邑一道进了前殿。

圣上坐在案前,正随意翻阅面前奏疏,余光瞥见她进来,不觉一笑。

锦书上前去将玉盘放下,下意识的看他一眼,却见他也在看自己,那目光绵柔而温和,似乎是蝶对花的展翅。

她面上那对梨涡似现非现起来,看他一眼,退回了素日里站的位置。

他们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目光的无声交汇,但宁海站在一边,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好像有一个无形中存在的圈儿,他们在里面,别人进不去。

下意识的,他往后退了一步,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不去惊扰别人。

好在,接下来齐元子的入宫,极大的缓解了他的窘境。

毕竟是长者,又有声望,圣上对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语气舒缓,态度也极温和。

甫一入内,问安过后,便赐了座。

齐元子上了年纪,体力不济,也不推脱,谢恩之后,便坐到椅上,静听圣上对于他西蜀之行的询问。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话题绕到了作画上。

“圣上不必在意老朽,”齐元子站起身,笑道:“素日里如何,此刻仍旧如何便是,无需拘束。”

“至于其余人,也是一般道理,不必为此觉得不知所措。”

他这样说,自然是省了许多麻烦事。

其余人或许可以静立不动,圣上身为天子,却不会为了一副画像,在案前痴坐许久。

圣上点头应了,齐元子便到了专门为他而设的案前,对着面前宣旨看上一会儿,向锦书道:“劳烦这位姑娘,为我研一回墨。”

锦书自无不应,挽起衣袖,问了浓淡,便有条不紊的开始了。

她低头研墨,齐元子却四顾周遭,等到将一切熟记于心,才看向她,低声笑道:“我离京时,锦书还是小姑娘,现下却这么大了。”

锦书不意他竟记得自己,且能认出,禁不住一笑:“先生好记性。”

“你信上虽说一切安好,可你两个弟弟见了,却仍觉担心。”

齐元子摸着胡子一笑,别有深意:“现下一看,却是他们杞人忧天了。”

他说的语焉不详,锦书不明所以,正待再问,齐元子却笑了。

“好了,墨已得当,回去吧。”

锦书深深看他一眼,心下不解,却也不曾再问,只是回到原地去,如往常一般侍立在侧。

齐元子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正要拿余光去看时,他却已经执笔,似是书写行书一般的笔走龙蛇,极为迅疾。

果然不负画圣之名。

锦书收了心,不再去看,只低垂着眼睛,静静等待。

这过程并不久,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齐元子便收笔了,对着面前画作看了一看,伸手添了几笔,便放下了。

一侧的内侍以目光询问,他亦点头,那内侍会意的上前,执起那幅画作,呈到御前去了。

这本是同锦书无关的,毕竟她离得远,望不见画作究竟如何。

可饶是看不见,却也能猜得出会有多传神。

她低着头,正胡乱想着,便觉一道目光向自己望了过来,带着难言的热。

是圣上。

锦书挑起眼帘去看时,他却已经收回了目光。

执笔在画上写了几句,他向齐元子道:“老先生年过七旬,可是不仅眼明,也是心亮。”

奇怪。

锦书在心里暗道,不去夸齐元子画技出众,怎么反倒去说他眼明心亮?

齐元子捻须一笑,目光隐晦的在锦书身上一扫而过,却不多言。

锦书心中愈发疑惑。

也只有宁海侍立在圣上近侧,瞧见了那幅画,才明了他们究竟是打了什么哑谜。

很多很多年的以后,首都博物馆展出了大周朝画圣齐元子的名作。

——《木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之所以取名如此,是因为有人,在上面题了八个字。

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十月一过,便是入了冬。

殿外梧桐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干巴巴的枝干,光秃秃的在冷风中静守。

宫人和内侍路过它时,不经意瞥一眼,都觉遍体生凉。

昨日刮了一夜的风,听得人不愿出门,到了今日,却出奇的风和日丽起来。

锦书端着漆金托盘进了内殿,款款到了圣上面前,将托盘放下,端起了茶盏。

因为新近冲泡的缘故,底部尚且热热的带着烫。

夏日里握着,或许会觉难耐,冬日里触上一触,却觉掌心温热,通体舒适,叫人不忍松手。

圣上自奏疏中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看,便将茶盏送回她手中了。

“既然觉得冷,便拿着暖手吧,”他淡淡道:“朕又不缺这一盏茶。”

内殿自是暖的,但锦书身为奉茶宫人,却也不能时刻守在暖炉旁。

她才刚刚进来,一时之间也难以暖过来,手掌发冷,指尖更是泛凉。

这会儿,圣上既然有心关照,她也不推辞,含笑谢过,便将那茶盏握在了手里。

昨日才是大朝,今日便清闲些,连案上的奏疏,也比前几日少了许多。

圣上神色凝然,目光专注,写完最后一笔,检阅无误之后,便将面前奏疏合上,随手扔到那一摞已经阅完的上边,侧过脸去看锦书。

她站在他近旁,眼睫低垂,仿佛是蝴蝶轻颤的翅膀一般,扇动的人心痒痒的。

纤细的手指握住青瓷茶盏,使得白皙之中,隐约染上了一抹轻红。

圣上盯着她手指看了一会儿,莫名的,就想起了她花瓣一样的,微微翘起的,红润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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