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负责做这种活计的内侍, 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深厚的资历, 都是最底层的人罢了, 除去每日里要忙的事情, 时不时的, 也经常被人欺负,倒是可怜。
有个叫安和的小内侍, 就因为不小心开罪了上边的总管, 被罚着在石子路上跪了一日,膝盖都险些烂了。
他年纪跟姚轩相仿,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稚嫩,总是叫锦书想起自己家中的两个弟弟。
这样的底层内侍, 本就是家中人没钱才进宫来的,手上的月例银子就那几个,全数用来孝敬上头的内侍,现下膝盖伤成这样, 连药钱都出不起。
宫中人命微贱, 太医院是不会搭理这些小人物的,连派个学徒过去看看都不肯。
锦书负责整理药房,时不时也要剔去些品质差的,左右也是无用, 便自己按方子包了不少, 叫相熟的内侍给安和带过去, 或煎或敷药, 无论如何,总算是帮一把。
入宫之前,锦书不是不怨的。
她青春正好,容色皎皎,找个情投意合的郎君,就能有自己的花好月圆。
现下深陷在宫中泥潭里,即使是能出宫,也是年华已逝,徒留伤感,怎么能不怨呢。
可真的在宫里呆了几个月,她才觉得,世间比自己苦的人,其实还有很多。
她虽在宫中过活,却也是正经的官家女子,不会被分去做粗活,受欺负。
银子撒得多,内侍女官们也会给几分关照,刘尚宫与她沾亲带故,只要做好了手头上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刻意为难。
这样想想,她其实应该知足。
或许是锦书送过去的药起了作用,或许是安和伤的不重,半个月后,她便在药房见到了他。
“锦书姐姐大恩,我给您磕头了。”等到四下无人时,安和便跪下了。
“快起来,”锦书慌忙掺他起身:“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安和坚持给她磕了三个头,依旧跪在地上,道:“姐姐的举手之劳,于我却是救命之恩,怎么能不谢?”
“再不起来,叫人看见,还不定生出什么说法呢。”锦书半真半假的吓唬他。
这句话显然有用,安和忙不迭起身:“姐姐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也只能帮着跑跑腿,若有吩咐,只管开口便是,我绝不推三阻四。”
“我成日里待在这儿,遇不上什么事情,”锦书看一眼更漏,笑着道:“快回去吧,届时总管找不到你,可是要罚的。”
安和应了一声,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锦书负责的药房并没有什么珍贵药材,不然,也不会只叫她一个人看着了。
但对于宫里底层的人而言,这样最基本最廉价的药材,有时候,也是一种奢望。
因为廉价,所以锦书这边药材用的多,添补的勤些,一来二去的,她手头上倒是零零散散的余下不少药材。
左右不用也是扔,倒不如拿去做个人情,好的时候,兴许能救人性命。
如此一来,她的人缘倒是不错,有时候出门,经常会有人过去打招呼。
这里的工作不重,忙完每日的活计之后,锦书还能有一个时辰的闲暇。
她求了司药,寻了两本医书翻看,权当解乏,消磨时间,如此一来,日子倒是过得很快。
这日晚间,她正坐在窗前翻书,就听安和与安平的声音传过来了:“锦书姐姐。”
锦书自面前书卷中抬起眼,向他们一笑:“今日来的倒早。”
夕阳余晖淡淡,带着浅浅的金与微微的暖,她迎着光一笑,整个人都沐浴了一层光辉,像是将至未至的晚霞一般明艳。
安平笑着道:“姐姐生的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样美的人。”
安和随之附和:“姐姐人美,也心善,前世必然是观音菩萨坐前的玉女。”
锦书笑着摇头,正待说话,便听兰惠带着淡淡嘲讽的声音传来:“是呀是呀,你们锦书姐姐这么美,简直是仙子一般的人物,可惜了,怎么成日里待在这里发霉。”
安和与安平眉头一皱,下意识的要反驳,就被锦书目光制止了。
“兰惠姐姐好,”她笑吟吟的问:“怎么到我这边来了,月菊姐姐呢?”
兰惠入宫比锦书早,同月菊一起负责不远处的另一药房,资历老些,说话难免老气横秋,酸得很。
“新到了一批山参,月菊在整理归档,”兰惠斜她一眼,道:“这条路是你家的不成,别人不能走?”
她语气蛮横,隐有挑衅之意,锦书不欲多生是非,也没有理会:“自然不是了,姐姐好走。”
兰惠不想她这样客气,目中微有讶异,深深看锦书一眼,没再说什么,径自离去了。
安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皱眉:“她素来凶蛮,姐姐还是当心些为好。”
他目光中有些担心,道:“我听说,她同崔尚宫有亲……”
崔尚宫,就是与刘尚宫并列的那位尚宫。
锦书目光微闪,笑着谢他:“我自会小心的,谢谢你们。”
安和与安平是送曼陀罗与车前草来的,那边的总管还等着交差,不能久留,同锦书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锦书将药材在簸箕里放好,只等明日出了太阳,再搬出去晾晒,记录在册之后,便熄了灯,锁门离去。
这本该是极寻常的一日,等到第二日,却生了几分波澜。
清晨时分,锦书到了药房之后,便敏感的察觉到几分异样。
她生性谨慎,做事条理,每日离去时,都会将药房归档整齐。
也是赶得巧了,昨日垂盆草缺了些,她特意将那抽屉往外拉了一点,好叫自己第二日记得报上去,今日来看,那抽屉却同其他抽屉一般,被带上了。
——昨日她离开之后,又有人来过。
虽然来人很细致的清理过,但总不会一丝痕迹都不留。
锦书没有乱翻,目光在内室转了一圈儿,终于落在了窗户上。
插口那里有一道新添的印痕,一眼扫过去,像是旧时留下的刮痕一样,若不是锦书习惯日日在窗前翻书,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蹙起眉,锦书绕着屋子看了一遍,细查到底少了什么,又或者……是多了什么。
不怪她多心,而是在宫里,什么事都可能会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