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惊得萧卿鸿‘噗’的一声,将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喷的满桌都是。
慌忙的擦拭过嘴角,萧卿鸿转过身来,跨过长凳,看向门口,尴尬的行了一礼。
门前,老者身形瘦弱,白面少须,颧骨突起,眼窝深陷,已是天命之年的模样,似乎还有些身体欠佳。一身居家服饰也极为简便,头戴一顶黑色巾帽,身穿青色长衫,腰间束着蓝色玉带。
在他身后,眉清目秀的小丫鬟,身形瘦小,举止谦卑,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淡红色长裙,藏青色绣花鞋,低着头立在那里。在她身旁的,便是请梅常卿前来的周胜。
见老者进门站定后,周胜前行几步,来到老者身旁,介绍道:“梅公子,这位便是我们新昌县的县尊大人顾为之。”
梅常卿颇感无奈,先前虽然来过县衙,可也是匆匆拓完画像便离开,并未见过这新昌知县顾为之。不得不说,真是时运不济,在这签押房喝口茶水,居然能让本县县令看到,遭其言语调侃,这以后,凭着这般印象,怕是没什么好事了。
“县令大人,草民无状,只因今日匆匆赶来,未及用下早点,所以腹中空乏,本想喝些茶水压上一压,却不想令县令大人瞧见,实在惶恐。”梅常卿只得拱手称罪。
“哈哈”
顾为之似乎并未生气,笑道:“梅公子无需紧张,本县并无怪罪之意,今日请花公子前来,是有一件要事,需与你商量,既然你未曾用过早点,我便着人备下一些,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说罢,顾为之朝着身后的丫鬟挥了挥手,小丫鬟立刻明了,转身离去。
“周捕头,此间事了,你也下去吧!”
梅常卿惊诧莫名,话说,这历朝历代的官员,向来是高高在上,对于平民百姓更是有着凌驾其上的优越感,即便为官清廉,勤政爱民,也不至于听闻自己未用早点,便立刻出言,相邀共进,这是何意?再者,就算是有事相求,以他一县之首的身份,也犯不着如此行为,事出反常必有妖啊,看来,县令大人所要商议之事,定非寻常,更甚者,或是普通人难以接受,无法应允照办。
“常卿啊……”
顾县令上前几步,柔声道:“走,随我去后院用些早点,我们再作详谈。”
梅常卿又是一怔,常卿?我们此前可从未见过面,何时变得如此熟悉,再者,这衙门后院,不是县令大人的居家之所吗?闲杂人等不能逾越半步的所在,邀我前去?
无奈顾为之已走上前来,一把拉着他的手臂,径直出门,途中也不再言语。梅常卿不及多问,只能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
穿过曲折迂回的行廊,跨过圆拱形的院门,二人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偏房之中,早有丫鬟下人布置妥当,一张方桌之上,摆放着各式糕点,热气蒸腾的包子馒头,茶杯中也是气雾蒸蔚,准备的异常齐全。
“常卿,坐,先用些糕点,茶水。”
原本就有些饥饿的梅常卿,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美食,如何能抵挡得了,闻听顾为之吩咐以后,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之差,地位之别,更不管一会儿将要商议之事,只道谢一声,便开始大快朵颐。
顾为之坐在一旁,悠闲的喝着清茶,上下扫视着他,详细的打量着,还不时的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意味深长。
感受到县令大人异样的目光,梅常卿有些别扭,一个大男人,如此叫人盯视着,实在是有些浑身不自在,况且,对方还是一个天命之年的男子。
放下手上的茶具,梅常卿拱手拜道:“顾大人,在下一介草民,蒙大人款待,实在是荣幸之至,不胜感激,若是大人有何差遣,不妨直言,但凡在下能力所及,定当尽心用命。”
“能及,能及”
顾为之呵呵一笑,见梅常卿如此爽快的答应,心中甚是宽慰,便开口道:“常卿啊,既然你这般直言,老夫便不再避讳,实不相瞒,我本是湖广靖州府人氏,自幼双亲故去,孤身一人,又唯独喜好行文段字,醉心于诗词文章,所以一直以来,都潜心苦读,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然则,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我数次参加科举,却因各式缘由,始终毫无斩获,更是在一次与同乡知己外出游玩散心之时,为了挽救他的性命,而不小心伤了下身,男人雄风不再,甚至连最基本的人伦之乐也无法体味。
至那以后,我心无旁骛,越发的专心研习圣贤之书,终于在而立之年,跻身两榜进士,外放乾州府,任通曲县县令,我与夫人吴芸娘便是在那时认识的。
当时,夫人尚且不足十岁,前来县衙告状,原来她家中父母兄妹为当地恶霸所害,多年来的冤情无法申述,期望我这个新任县令秉公执法,将其严惩。经过一番明察暗访,那恶霸的的确确是一个为祸乡里,人神共愤之人,我便不顾上官的劝阻,依律将其处置,结果因为那人暗中使绊,我惹恼上官,被贬为湖县县丞。
五年后,我苦熬资历,擢升至献县知县,再遇芸娘,见其生性温纯,孤苦无依,便将她带在身边,待她如自家兄妹一般,想它日为其觅得良配,使其宁静度日。
谁知道,没多久,芸娘生了一种怪病,我遍寻名医帮她诊治,总算保住了她的性命,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病愈之后,对于男欢女爱之事颇为冷淡,甚至见到陌生男子也会手足无措,因此,数年的时间里,芸娘迟迟无法谈婚论嫁。后来,她得知我身体有恙,执意以芳华之年下嫁与我,以期相守相护。”
说到这里,顾为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如今,我已年逾花甲,而夫人正值壮年,多年来夫人对我照顾有加,即便宦海浮沉,也毫无怨言,我实在愧对于她。”
梅常卿默默不语,心中万分感慨,要说,这县令夫妇倒是一对苦命人,不仅身世凄离,时运不济,而且两人皆是身心有恙,虽然这老夫少妻,倒是恩爱,却依旧令人叹息。
“大人的遭遇,常卿也颇为惋惜,可大人与尊夫人感情至深,相濡以沫,也算是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