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元月,扬州又传来消息,李孝逸军大捷。母亲大喜,宫中上下,俱有重赐,又封李孝逸为梁国公,褊将属司,并赐财帛无算。母亲又开藏库大赐都中民众,于是人人欢腾,都城中欢庆宴饮,一向只到元宵前后,因着连续两场大捷,竟延到了月底,马上却又是母亲生日,守礼在贞观殿就学之事,便一直延到了二月之末。
我便趁着这时间,好生拜见了李旦一次。这小郎而今真是越养越矜贵,我见他时他身边围着十余宫人、二十余内侍,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却依旧管不住他在殿中东跑西跳。我在门口立着等候时,左右呼了三次“长乐公主请见”,乳母们亦唤“圣人歇一歇,阿姊来了”,他却也不理不睬,我等得不耐,自己跨进门去,走到李旦身前,弯腰道:“圣人在做什么?跑来跑去的,热不热?”
他仰头看了我一眼,举着手中的小木刀,猛地向我腿上一砍,三四岁的小儿郎,没想到砍人却疼得很,我没料到这一遭,忍不住轻哼出一声,愤愤道:“三郎!”他嘻嘻一笑,挥着木刀又对我砍了一下,再要动时刀被内侍夺下,他便一脚踢在那小内侍身上,大喝道:“讨厌!”
我本还不想计较,见他这模样,便故意哼出一声,单膝跪地,作痛苦状,宫人们吓坏了,几个去追李旦,几个来扶我,李旦见了左右脸色,便停住脚打量我,一面看,一面恶声恶气地道:“你见了朕怎么不拜?”
他这皇帝做得不久,倒是已将皇帝的威风学到十足,连见我尚且如此,见守礼时可想而知。我心中气恼,偏不拜他,却捂着胫骨被他砍过的地方直哼哼,又将李旦的宫人挥开,让仙仙扶了我:“去拜见阿娘,叫阿娘评评理。”
李旦的乳母们见闹得不像,才慌忙来向我说解,又哄着李旦“这是阿姊,不可随意欺负”,李旦却不但不肯过来,还对着我又比了个鬼脸,我便唤仙仙:“走不动了,传辇罢。”大张旗鼓地上了辇,无人处揭开裙摆一看,而今这娇皮嫩肉倒也争气,竟已青了小小一块,我便取了环佩,对着这一处又砸了几次,总将这淤青做实在了,才一瘸一拐地去见母亲——她连日宴饮,早上起得甚晚,这时候还在梳头,我也不等人通报,以小时告李睿状的气势汹汹投到她怀中:“阿娘,圣人欺负我!”
母亲本是一副慵懒模样,见了我时还露出些笑,等我拱进她怀里,那笑便消了,眉尖微微地蹙起,一手揉头,似有些头痛地道:“他又怎么了?”
我对仙仙使个眼色,她便跪在地上,添油加醋地将李旦踢我之事说了一遍,母亲还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小儿郎淘气,你做姊姊的,容让着他些。”
我便将裙摆提起,委委屈屈地给母亲看那一处淤青:“今日这样是淘气,下回却是什么?他是圣人,我不该和他合气,可圣人也当有圣人的样子,而今他年小,力气尚小,拿的又是木刀,闹不出大事,等他长到十余岁,能拿刀剑了,难道也这样对着人说打说杀么?”
母亲见了我腿上那一处,立刻便坐直了身子,伸手在我腿上一碰,方才捶打时不觉得,这会儿才感到疼来,将腿缩了一缩,想到日后守礼说不定要与这样的熊孩子朝夕相处,心中是当真委屈,眼泪亦扑簌簌直落。
母亲将我搂在怀里,一手向婉儿要了帕子,替我擦去眼泪,又与婉儿一道扶我向那头坐着,叫人拿药来敷。
我等着她和我说李旦的事,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这小郎,一面轻轻抚着我的头颈,看人将药上好,便亲手替我放下裤脚和裙摆,再起身时拍了拍我的头,道:“三郎年纪还小,你做阿姊的,遇事多教导他,不要为了这些小事,伤了姊弟和气——教坊将得胜舞改作了破阵乐,走,陪阿娘去看看去。”
我心沉沉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敛了泪,微微点头,母亲让我与她同辇而坐,一道去看了场舞乐,又叫人上了许多小食,有我叫人做的那些,也有御厨另外琢磨出的吃食,等看完了舞,便叫人连这些小食带我一道送回丽春台去,额外还赐了许多五彩缯、菱纹罗。
我在熟悉的地方住着,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如何管教李旦,好叫他不要欺负守礼——照今日看,母亲是决计指望不上了,最后还要落在李旦身上,他不知怎地养出这样的脾气,要怎生将他管教管教才好——可怜我两辈子没生过孩子,却活活为孩子们的事操碎了心。
一想心事,几乎又是一夜,到天明时有些头绪,方模模糊糊地睡了,早上一睁眼便觉天光已经大亮,再一看,阿欢坐在我身前,两眼眨都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昨夜睡相实在不好,这会还能感到嘴边留着已干涸的口水,忙忙地用手将嘴上一擦,讷讷问:“阿嫂怎么来了?”
阿欢笑着看我,伸手在我唇边一擦,仔仔细细地将那残余的口水痕迹擦拭干净,坐回去时端了个长嫂架子,慢悠悠道:“听说昨日你受了伤,所以赶早来看看——倒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我红了脸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圣人玩闹时打了一下。”顺带着便将腿伸出被子,扯起裤腿给她看:“你瞧,一点点淤青。”
那淤青扩大了,而今不但青,还肿起高高一块,想是昨日捶打太用力。她不说话,伸出手指,沿着那淤青扩散之处按了一全,手上十分用力,压得我疼得紧,怕她心疼,忍着不吭声,又挨着她悄悄道:“其实没这么厉害,我想和阿娘告他一状,好叫他日后知道收敛,所以自己捶了两下,不碍的。”
她恶狠狠地瞪我:“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敷两日药就好了。”一面说,一面气哼哼地向宫人讨药,我见她面色凶恶,不敢违逆,只能将一条腿绷得直直的,任她宰割。
谁知她气势虽凶,下手却极温柔,抹上一处,手指便轻轻在那处上以指腹打圈着揉捏,那药膏冰凉凉的,经她热乎乎的手而抹在我小腿上,惹得我心猿意马,不敢露了形状,只得两手前推,向里挪了一挪,她一手握住我的脚踝,将我向她处扯,凶巴巴地道:“离那么远,怎么上药?”
我龇了牙,低声道:“大天白日的,你撩了我又不负责,叫我怎么办?”
她左右看了一圈,淡淡一笑,扯着我让我靠床沿坐着,一手还在上药,另一手却伸进被子,去解我的绫袴:“还记得头一回,我们是怎么办的么?”
我胀红着脸看她:“有人呢。”
她不理我,径自将我的裤子解了,在那一处狠狠揉了一番,惹得我闷哼几声,扬了头,半哀求地道:“那就快些。”
她却收回两手,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大声向外道:“敷了药就快起来,为阿家写真的画师进宫了,等着你去扮作侍童呢。”
我急得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就这么走了?”
她挑眉道:“不然?”
我真是恨得牙痒痒,猛地掀开被子站起,拽着她就向屏风后走:“我有好东西给阿嫂看,阿嫂随我来。”——到底是躲在那来了一遭,才气哼哼地放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