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练完最后一柄乌兹钢剑,从洞窟里出来,王冲没有理会朝廷的召命,乘上一驾马车,不是奔向王家宅邸,而在朱雀街拐了个弯,直奔兵部尚书府而去。
一块巨大的牌匾红底黑漆,上面写着兵部尚书几个大字。
这里就是章仇兼琼最新办公的地方了。
整个兵部尚书府上上下下,自章仇兼琼上任之后,全部换成了他西南一脉的人。凭借这种方式,章仇兼琼将整个尚书府牢牢控制在手里。
不过王冲到达的时候,整个兵部尚书府里气氛低沉、凝重,任何人经过这里,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郁抑令人压抑的气氛。
所在兵部尚书府上上下下,几乎都是低垂着头的。
章仇兼琼本来就是西南的大都护,如今西南战败,十八万将士战死十万,近百万的黎民百姓即将身陷水火,遭到蒙舍诏和乌斯藏的涂炭。
做为西南出来的将士,他们身上的压力就可想而知。
虽然所有人都没有说,但是做为前安南都护府的人,所有的指责毫无疑问全部归结到了他们身上。
现在的兵部尚书府,几乎没有人不认识王冲。
王冲一出现在兵部尚书府的门口,虽然没有人知道他到来是什么目的,但是很快就有人把他迎了进去。
在兵部尚书府的最深处见到,王冲看到头颅低垂,看起来有些颓废、憔瘁,深受折磨的章仇兼琼。
“大人!”
王冲整了整衣衫,走过去,躬身行了一礼。
“你来了……”
看到王冲,章仇兼琼的目光明显亮了一下,但很快就黯淡下来,头颅垂下,看起来很是不郁。
以王家的身份地位,以及王冲和杨钊、章仇兼琼、太真妃一系的交情,章仇兼琼本来应该是热情如火,只是这个时候,章仇兼琼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这也不是一个待客的好时候。
现在的朝野内心,全部集中在西南,看起来章仇兼琼似乎侥幸逃过了一劫。但事实上,只有章仇兼琼才知道,所有的压力、指责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
最近上早朝,甚至连文武大臣的目光也时不时的落向自己身上,看起来很是不善。
章仇兼琼明白众大臣是怎么想的:
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要进入京师,帝国西南绝不会出现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虽然自己现在是兵部尚书,严格意义上西南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但是鲜于仲通是自己推荐的人,西南是自己的地盘,十万大唐精锐战死,李正己带领的部队也被伏击。
是自己所托非人,在这一场灾难中,自己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种无形的精神压力简直是令人崩溃,而更令人崩溃的是,就连章仇兼琼自己也认为这是自己的错。
现在的情况,恐怕不但兵部尚书的位置自己坐不稳,而且连西南的地盘,在朝廷立身的根本也要彻底的失去。
内外交困,章仇兼琼心神俱疲,连应对王冲也没有丝毫的精力了。
“大人在为西南的事情操心?”
王冲走过去,在章仇兼琼的对面坐下,平静道。
“呵呵,除了这件事情,还能有其他的事吗?”
章仇兼琼苦笑道。
王冲的提问在他看来,完全是多余。现在恐怕连白痴都明白他的处境不妙吧。蒙舍诏和乌斯藏居然合兵了,这是以前打死他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但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自己只不过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大钦若赞和火树归藏他们抽了釜薪。
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他只怕也坐不久了。
“大人即然担心这件事情,为什么不离开兵部,亲自去参加、指挥西南的事情呢?”
王冲道。
“离开?我是兵部尚书,需要主持朝廷中的事务,怎么可能离开这里,去参加前线的战争。大唐立国三百年,你什么时候看到一个兵部尚书亲自上阵打仗?”
章仇兼琼道。
王冲的建议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如果他一个兵部尚书去上战场冲锋陷阵,那谁又来主持兵部尚书的事。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二者是截然不同的。
“朝廷的规矩故然不可废,但是如果大人强行离开,满朝文武又有谁敢阻止?现在朝野的目光都集中在西南,如果能够解决西南的问题,到时候谁又可以敢指责大人?”
王冲道。
章仇兼琼的目光恍惚了一下。如果离开京师可以解决西南的问题,他又何尝不想去?但是——
如果在大唐溃败之前他去了还可以,但是现在,……就算他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不行!王冲,你不懂的。朝廷的规矩不可以废,身为兵部尚书,我是绝对不可以离开京城的。”
章仇兼琼挣扎了一翻,但只是一会儿就恢复了冷静。
西南的战败已经不可挽回,他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的位置,那么多人看着,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容有失。
安南大都护已经和他无关,但至少,他还可以坐住兵部尚书的位置。
“诶……”
王冲一直在观察章仇兼琼脸上的变化,看到他最后慢慢变得冷酷的脸色,心中禁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章仇兼琼对于西南了如指掌,不管是阁罗凤,还是大钦若赞、火树归藏,他对于这些人都了如指掌,包括他们的行军风格。
西南的事情,如果有这位前任安南大都护帮助,将会事半而功倍,也会有更大阻止的希望。
但是最后的一次试探也失败了!
现在的章仇兼琼已经不是以前的章仇兼琼了,他心中那份对于权利的**已经完全战胜了他身为帝国大将部分。
——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帝国之虎了!
王冲心中有些失望,又有些释放。
到了最后,这一切终归还是只能靠自己。
“大人,这趟来,我是向你辞行的!”
王冲揖了一礼,开门见山道。
即然已经确定了指望不上这位大唐的兵部尚书,王冲便不再犹豫。
啊!
章仇兼琼轻啊了一声,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王冲,第一次露出震动的神色:
“你要离开京师!”
“是!”
王冲淡然道:
“王冲已经召集了一千名精锐,不日将离开京师,赶往西南!”
这翻话王冲说的平平淡淡,非常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
房间里静悄悄的,但是气氛却恍然间有了一丝变化。
章仇兼琼看着面前的少年,怔了怔,恍惚间明白了什么,看向王冲的目光和之前顿时截然不同。
这个时候的西南什么情况已经再明白不过了,王冲在这个时候过去只可能是一件事情!
章仇兼琼看着王冲,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敬意。
关于王冲的事情他听说过很多,王家麒麟子的名声他也有所耳闻。但是这一次的感觉是完全不同。
章仇兼琼嘴巴张了张,本能的想要阻止他,但最终还是打住了。
西南的情况现在是岌岌可危,就像一个溺水的,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拒绝。
“需要我做什么?”
章仇兼琼道,目光迅速的变得清明。
他是前任的安南大都护,即然王冲要去西南,那一切就变得很明晰了。
“我需要大人身上的一样东西,如果大人相信我,我需要大人身上的一面令牌,一面可以节制安南都护大军,包括鲜于大人在内的令牌。”
王冲道。
他的神色坚定,即便迎着章仇兼琼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怯懦。
听到王冲的话,章仇兼琼就像被剌了一下,瞳孔收缩,神情突然变得凝重无比。
都护就是封疆大吏,他虽然是兵部尚书,也不可能完全节制一方都护。所谓将在外,有所不受。
但是王冲猜的没错,他确实有一面令牌,代着自身的身份,可以节制安南都护府上上下下十八万大军。
这也是他离任之前和鲜于仲通约定的方式。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轻易的离开西南,并且将都护大位交给鲜于仲通。
这件事情非常隐秘,除了他身边的一些人,其他几乎没有人知道。
“大人还在考虑什么?!”
王冲察言观色,章仇兼琼还没有开口就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西南的战争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大人难道还以为有其他的办法?”
王冲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如果章仇兼琼这个时候还在爱惜羽毛,那他就枉为那个帝国之虎了。
“诶!”
章仇兼琼心中天人交战,长长的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
“希望我的决定不会是错的!”
哒!
右手在腰上衣袍下轻轻一扯,章仇兼琼扯下来一块沉甸甸的黑金色的腰牌,拿在手中。不过章仇兼琼并没有立即递过去。
“在这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西南那座狮子城,……你真的早就预料到了吗?”
“是!”
……
章仇兼琼长长的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将手中的黑金色令牌递了过去。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如果大人愿意的话,就多派几个身边的武将给我吧!”
王冲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兵部尚书府。
从兵部尚书府离开,王冲直接返回了止戈山。“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经过了这么多天的训练,终于到了南下的时候了。
“轰隆隆!”
站在止戈山的顶端,大地震动,一阵阵的狂风席卷而来,赵敬典一马当先,带着一千名全副武装的世家大族的高手,骑着战马,排着阵齐的阵列从远处席卷而来。
烟尘滚滚而起,紧随其后,数以千计的雇佣高手如同呼啸的海潮般呼啸而来。而为首的一名身高八尺,仿佛巨人般的壮汉看起来极其显眼,背后一柄一人多高的大剑更是慑人无比。
放眼整个大唐,能拥有这种惊人体魄的,估计也就只有李嗣业了。
隆隆的声音传达百里,不绝于耳,就连昆吾训练营的学生都被惊动了。但王冲却是视若未见,听若未闻。
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前这些招蓦而来的大军身上。
“西南之行,危险重重,如果想要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王冲站在山巅,神色严肃,目光没有看向那一千名世家大族的高手,而是望向那群招幕而来的雇佣高手。
风声呼啸,密密麻麻,如山如海的队伍谁也没有说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
雇佣高手本来就是刀口上舔血,如果平平安安,一点风险都没有,那岂不是所有人都来做雇佣高手了?
王冲的话在他们看来完全是多余。
对于雇佣武者只要付银子就行了,危险越大,报酬越大,只要满足这一点,其他的对于他们来说完全不在考虑之列。
“哼!”
王冲冷笑一声,没有什么战前的动员,也没有什么战前的鼓舞,唰的一下抽出身上的佩剑,直指长空。
摧枯拉朽,锋利无匹的乌兹钢剑在阴云下散发出阵阵寒芒。
“出发!”
一声令下,石破天惊,王冲骑着白蹄乌,一马当先,率先跃下了止戈峰,向着西南而去。
而在他身后,轰隆一声,密密麻麻的大军呼啸而下,有如山崩海啸般冲唰而去。
当整个大唐帝国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朝廷,集中在西南的时候,没有多少人知道,王冲带着那几亿两黄金,还有一千柄乌兹钢剑招蓦而来的高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京城,奔驰向了遥远的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