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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中华何处是桥山(上、1)(1 / 1)

<>高阳氏居住的地方,背倚丘陵,面朝平原,平原的远处是若水河。颛顼扒河,若水向北引入马颊河,使他们的居住地环绕在“丁”字形的水域中。古人因为生活的需要,喜欢涉水而居,但往往水也会成害。幸亏颛顼治水,变害为利,使这里旱涝保收,成了五谷丰登的宝地。句龙在引河上建了一座浮桥,使原来西向之行不受影响,人们照常过河去耕种或放牧。

黄帝来到若水流域的时辰,正是仲春季节。这一回和过去不一样的是,马车多了,有十几辆,后面跟着武装的甲士。进入他们眼廉的,是广袤的田野上滚滚麦浪,有的麦子已经成熟,金黄色的穗头迎风招展。这让黄帝大吃一惊:“麦子?麦子可是春种秋收,我发明的五谷都是这样。怎么这里的麦子是秋种春收?”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同来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冬麦。黄帝叫停了马车,迎着和煦的春风,大家下车来赏麦。这时来了一群男女,每个手中都拿着金质的镰刀,走过黄帝的马车前,微笑着点头,进入麦田收割。弯腰起处,一排排麦子放倒,摆成行,割麦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黄帝开始激动:“我这一生做的最满意的事,不是建立邦国,四海一统,而是刀耕火种。但一直以来,都是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想不到这里培育了冬麦,那可是两季种植,一岁双收。这是谁的发现,真了不起。”

息壤说:“我们已经进入了若水,统治这一领域的是共工氏,他很会治水改土,河南河北影响很大。发明新麦的人,一定是他。”

黄帝说:“你早就跟我说过这个人,成功的解决水土问题,有利于民生。现在又发明了新麦,功莫大焉。”

大家就议论起共工,夸赞新麦的好处。

息壤说:“不过,昌意氏的封地也是这里。好久没消息,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岐佰说:“水土相融,水火难容。共工这样强势,能容得昌意氏居住,恐怕早被驱逐。”

隶首是轩辕家族的,听到这话就不舒服:“昌意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吃亏,此刻不晓得被攆到哪个荒蛮之地去了。”

大鸿突然发现:“看,那亮闪闪的可都是金刀,这里已经发明真金了。好个若水流域,一下子就出现两大奇迹,我喊个人来问一问,这是谁呀?”

黄帝说:“不要问,人家已经告诉了你我。”

没有人听得懂:“告诉了什么?”

“新麦改变了耕作时代,真金结束了无兵时代。利器自我,不在人下。”

这一说,来人都有所感触。黄帝车驾声威浩荡,这些人不会认不得,割麦是假,展示金器是真。他是谁?是向黄帝展宝,还是向黄帝示威。大鸿想起赤将子的事,此刻心绪复杂:“天下无兵的时代,就要过去了!”

前面就到了高阳。

看这里道路畅通,村落延绵,人口密集,集市而居。人来人往,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正日中而市时,集上自由贸易,物种丰富,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黄帝下了马车,走到一个房屋前,屋里出来一个老太婆。黄帝说:“老人家,我是走路的,来讨一口水喝。”

老太婆诡秘地一笑:“我晓得,你不是一个普通的走路人,你是黄帝大人!”就匍匐在地:“能够看到你无上荣光!给您敬礼了,祝您长寿无疆。”

来人都奇怪:“你怎么知道是黄帝?”

老婆子端了水碗来,一边倒水,一边侃侃而谈:“黄河南北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高阳邑长马上就会知道。为什么呢?不仅是因为他人望太高,而是因为他设置了一层一层的组织,从上到下一声喊到底。大邑之内每一个村每一个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有多少男女,生老病死,贫富诉争,他都了如指掌。”

看她拿的竟然是真金水壶:“刚刚烧的,热着呢。”

来的人顾不上喝水,七嘴八舌问她:“谁叫高阳,是共工吗?”“什么叫邑,什么叫村里?”

“就是颛顼啊,他自号高阳氏。”

老太婆说不清楚什么叫邑和里这些体制,说起高阳氏就眉飞色舞。

岐佰捻着白胡子:“这么说,昌意在这里立住脚了。”

回头对黄帝说:“息壤当时要把他的迁徙地更换一个地方,你不同意,说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两个当时还不理解,现在知道了,你要考验他们的创业能力,是吧。”

“何止立住脚。”说起颛顼,老太婆话就多:“自从颛顼来到若水,这里气象一新,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能力大。开荒垦原,扒河治水,发明新麦,以金代石,我们这里岁岁丰收。你们见过高阳氏的五官吗,个个都是人才。”

说到两件大事的创造者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家族的人,隶首这时便得意。频频点着头:“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嘿,这个颛顼,出息了不是!老婆子,看你口口声声说颛顼的好,那么你一定是高阳氏的人了?”

“我不是高阳氏,是蓐收氏的。”

颛顼在他的住地迎接黄帝,他的身后站着五官。还有许多人排列着队形,有的手拿鲜花,有的手拿麦穗。他看到的黄帝,白发比以前更多了,也苍老了许多。隶首,岐伯,仓颉等也都白发苍苍。同时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问起方雷氏,那女人告诉说:“我叫彤鱼氏,方雷氏已经病死了。”

颛顼感叹了一会,就陪同黄帝到附近村里考察。他告诉黄帝,各个不同的姓氏,自由组成一个个村落,里、邑、州、都:“实行您的划疆而治,不再设立联盟。”

蓐收补充:“颛顼没有经过您和风后大监的同意,不敢设置州和都,以邑长身份,统领河南河北数百个里社。按照统一区划,十里为一邑,他完全可以做几十个邑的邑长了。”

颛顼解释:“是的,邑以上名称只是虚设,机构设置必须和邦国保持一致。”

黄帝肯定了这一做法:“釜山盟约有一条,反对建立部落联盟,因为没有细则,使很多个地方实行不了。实现区域统治,打破聚族而居的界限,这是对邦国体制的完善。”

回头对隶首他们说:“划疆而治,是我年轻时和神农氏说过的,在这里得到了一种创新。”

得到黄帝的肯定,颛顼和五官都很高兴,又领着大家到大厅里休息。地上铺的是木板,平平整整,亮得耀眼。面前有句龙做的木案,上面摆的是香茶,一颗颗通红的大枣在水里翻滚。因为颛顼以一个辉煌的身份出现,给家族脸上增光,隶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更忘形。话也多了,几乎手舞足蹈,仓颉说他少年狂。刚坐下来,大家都在说着关于划疆而治的事,他就抢话:“我在设计涿鹿城的时候,曾经把它称做都城。都,就是聚集而合,包容万象,原来颛顼也设想到了,咱们不谋而合。哈哈哈!”

还问黄帝:“我说,这些组织体制都可以使用不是。”

黄帝还没答话,大桡来到了门口。问:“高阳邑长,我想知道,隶首他老人家来了没有?”

隶首谈兴正浓,还要大谈特谈这里的新麦,金,和一切创造。来人打差使他不快活,语气不好的说:“我就是。”

大桡就进了屋:“老人家,我叫大桡,是玄冥氏的三老。久闻你的大名,今天有幸得见。”

隶首瞧不起地一笑:“你多大年纪,也叫三老?”

回头问颛顼:“你们设置三老,怎么不是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年人,而是一些毛头小伙子。”

颛顼还没回答,大桡就说:“三老是不是德高望重,不是说出来的,我们这里靠选举。要和顺,找里正;要学好,问三老。我人不老,但我德高望重。”

随黄帝来的,都是当时天下最优秀的人才,听一个年轻人毫不谦虚的话,有的不屑,有的好奇。问:“你怎么德高望重了?”

颛顼解释:“每一个村里,除了里正,三老也都是选举的一些有德有能的人。因为有些老年人,不能胜任自己的事务,村民就打破界限,选了一些优秀的年轻人。”

黄帝因为有穷事件,要求在实行分配制的氏族设置三老,当时只是因族而异,没有形成制度。且它的职能就是管一管氏族、家族的道德规范。《汉书?百官公卿表》说:“三老掌教化”,如此而已。而颛顼在这里把它建立成了一个组织机构,除了管理还有领导职能,后世多模仿。汉代的乡三老、县三老可以向朝廷反映地方官的政绩,有的三老甚至对国家重大政治事件也有所影响。开始的三老是三个人,以后成为官吏就只是一个人。《汉书?高帝纪上》:“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

这里,隶首嘴里吐着枣核,轻描淡写地问:“那么,这个叫大桡的年轻人,都有些什么优秀呢?”

“他是我们大邑的雨师,比神农氏的赤松子更懂天象。不要说刮风下雨,就是五谷播种收获,都是他掌握时节。”

大桡看出隶首傲慢的态度,说话了:“隶首老人家,感谢你发明历月,让我们知道了岁月日。历月开创了人类记时的一个里程碑,但它还是不够完善。”

隶首一直以创历为荣,对于一个年轻人的批评,显然的不服气。手捋着胡须,眼睛望着茶碗里的一个枣:“你能完善它?”

似乎大桡就是那个枣,不值一提。

大桡不管他的态度,依旧站着说话:“我先讲古代的一个传说。说上古时代,东海扶桑国首领帝俊的女人羲和,生了十个日,每天放它们到天上去。这十个日出来害民,晒死了人和五谷,被羿射死了九个,只剩下现在这一个。也有传说,这十个日不是每天一起上天,而是一天一个日,大家轮流出来。其实,从古到今,天上从来就没有十个日,只有一个日。人们知道五行八卦,计数单位习惯上屈指可数,以十为一个基数。说天上有十个日,是旱荒时代对日的恐怖,夸大形容数量之多。”

隶首不肯听:“你说这个,与我的计历有什么关系?”

“与你的计历无关,但与我的计历有关。”

“你,你也会计历?”

“是的。你记历根据月相,我计历根据日相。月的一个朔望为三十天,一个春夏秋冬十二个月,为一岁。日,是以十天为一旬,上中下三旬三十天为一个月。同样,十二个月为一岁。也学你比拟万物生长,以旬日计。第一日是日升天,如谷物萌芽破土,一种新生的力,似箭刃刺穿铠甲,我把它叫做甲之日。第二日是日的光芒,如谷物生长萌芽轧展延伸,为轧(乙)之日。第三日是日的普照,如谷物出土成形,炳然之势,为炳(丙)之日。由此逐日推演,第四日第五日直至第十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日月经天,阴阳同世。日为阳,是万物的主宰,日历是母历。十二月辰是月历,月为阴,是子历。日辰和月辰组合,六十甲子一个循环。”

大桡创历,也模仿隶首十二地支形成之源,以万物滋生,生长,成熟直至再种植过程。后世传承了他们的思想,从文字到意义。如甲是象形字,其小篆字形像草木生芽后,所戴的种皮裂开的形象,源义为种籽萌芽后所戴的种壳。《说文》:“甲,东方之孟阳气萌动。从木,戴孚甲之象。”《六书故》:“甲象草木戴种而出之形。”乙的甲骨文字形,象植物屈曲生长的样子。《说文》:“草木冤曲而出也。”司马迁在他的《史记?律书》里,对天干地支的源义,也分别做了同样解释。如:“甲者,为万物剖符甲而出也;乙者,言万物生轧轧也。丙者,言阳道著明,故曰丙;丁者,言万物之丁壮也,故曰丁。”“其於十二子,子者,滋也;滋者,言万物滋於下也。???卯之为言茂,言万物茂也。”

大桡说到这里,隶首竟然目瞪口呆。手中的茶碗都打翻了,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仓颉望了他一眼,暗暗发笑。插话道:“第九日比拟得好,壬好比女人妊娠,五谷入土孕育,等待再生。第十日叫癸,意思更深奥,揆度万物种植之得失。我曾经给隶首创造的月辰造字,再给你们发明的日辰造字。”

隶首站了起来,肃然起敬道:“好一个大桡,你堪称三老。好,好,我赞成你的母子历之说。把你的母历和我的子历两两配组,甲乙丙丁子丑寅卯,六十甲子一个循环,永无止息天长地久。是不是可以这样计算,甲子年乙丑月丙寅日丁卯时?”

大挠说:“是的。”

“黄帝大人,这一回出巡不虚此行。这是一部完整的历法,如果你同意,我建议就把它叫做《大桡历》。”

大桡诚实地说:“不,就像高阳氏规划疆域,是完善黄帝大人的邦国体制一样,我的日历仅仅就是完善你的月历。你创历有黄帝参与指导,而我创历是和颛顼共同完成的。如果要命名,也应当叫《颛顼历》,他是我们这一时代的代表人物。”

“好,好,就叫《颛顼历》”

大桡创历,史料有所记载。《吕氏春秋?尊师》:“黄帝师大挠。”高诱注:“大桡作甲子。”《五行大义》甚至说,干支都是大桡创制的:“采五行之情,占斗机所建,始作甲乙以名日,谓之干。作子丑以名月,谓之枝。有事于天则用日,有事于地则用月。阴阳之别,故有枝干名也。”清?龚自珍《辨仙行》:“九皇五伯升且沦,大桡以来未浃旬。”

《考古中国》考据,十天干是大桡创制的,十二地支是隶首创制的。大桡不是黄帝之师,他们甚至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是颛顼的雨师。“(颛顼)帝使大桡作甲子,以十天干配合十二地支以纪时。”

《史记》把创历的成就归功于颛顼,说他:“洪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养材以任地,载时以象天。”“察日辰之会,以治辰星之位。”。指颛顼有谋略,晓事理,善于创造财富,按天象划分年历四季。《颛顼历》,是我国最早具有科学性的古老历法,人们从此进入了治历明时的新阶段。后人把隶首创造的叫月历,颛顼的叫日历,月历十二年一循环,日历六十年一循环。

颛顼也被尊为“历法之宗”。

考古界对《颛顼历》的资料有所发掘。有学者认为,真正的《颛顼历》实际上就是秦历,也有学者认为,是秦代沿用了颛顼历法。总之,颛顼创历是不争的事实。

《史记》称十天干叫十母,十二地支叫十二子,合称十二母子。多少代以后,黄帝的子孙们有一个氏族叫夏后氏,号华夏族的。不以母子称,而以杆枝称,意思是十天干如树的杆,十二地支就是树的枝。如《运气学说》:“始作甲乙以名日,谓之杆;作子丑以名月,谓之枝。”简化成“干支”。日为阳,代表天,“干”又叫“天干”。月为阴,代表地,“支”又叫“地支”。

没有文字记载新石器时代使用了干支记年,我国有史可载的干支记年始于周共和元年。但在西安半坡遗址发掘中,陶器上已经有“中丙,帝乙”字样,可以证明天干地支创造于黄帝时代,他们已经在开始使用了。甲骨文中已有完整的六十甲子,天干地支记日,一月至十二月,甚至十三月的历法。

黄帝住了一段时间就要离开,颛顼和五官把他送上马车。他问:“黄帝大人,您还要继续巡视吗,底下要到哪里去?”

黄帝说:“我还想去黄河之南。”

颛顼没有说什么。蓐收说:“黄河之南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信奉高阳氏。你所看到的,都会和这里一样繁荣昌盛。”

黄帝正要说话,这时臣胲来了。

句龙说:“这个家伙怎么来了?”

看他见了黄帝就匍匐在地,恭恭敬敬地行大礼:“共工氏恭祝黄帝大人长寿无疆。”

句龙奚落他:“嘿,怎么不说共工是大人了?”

黄帝已经坐上了马车,问道:“你是谁呀?”

臣胲站起身来,回答说:“我叫臣胲,是共工氏的使者。知道黄帝大人来到了若水流域,敬请您去巡视。”

臣胲似乎是有备而来,不等黄帝再问,滔滔不绝介绍起共工。如何发展生产开荒垦地,良田改造扒河治水,桥涵路道繁殖人口。等等一系列丰功伟绩:“天下看若水,若水看空桑,空桑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黄河南北人心所向。颛顼虽然也发展了共工氏的创造,但若水流域昌盛的本源来自于空桑,您去看了,就一目了然。”

黄帝认真的听着:“哦,我听风后介绍过,共工会治水改土,河南河北刀耕火种很成功。你们住在哪里呀?”

这话让人听着,是准备着去的意思。空桑在高阳以东,臣胲就来牵黄帝驾车的马,转向朝东的方向:“由此向东几个时辰就到,大路通达。您不是还要去河南吗?那里有一个渡口,我们已经造好了木筏,过河方便。请吧,黄帝大人。”

句龙气得脸红脖子粗,伸手打落臣胲拉马的手:“老鼠,别在这里巧舌如簧,谁说黄帝大人要去空桑?你那嘴皮子一吧嗒,老母鸡变鸭,颛顼的发明创造,怎么都变成他共工的。”

还从腰里拔出鱼藏剑,举到他的眼前:“看看,看看,你们会造真金吗?怎么不说了!”

臣胲本来害怕句龙,但这时不怕:“我说的是真是假,黄帝大人去视察一下,不就都知道了。你急的什么?”

他知道,当着黄帝的面,句龙不敢打他,或者说,他宁愿这时候被句龙打。句龙没有城府,实话实说:“要不是黄帝大人在这里,我整死了你。”

句芒生气,推了他一把:“你要干什么?怎么敢在黄帝大人面前亮剑!”

“他胡说八道嘛。”

正在这时,来了许多长胡须的里正、社公,拥到黄帝马车边,把臣胲挤到一边。同一时间,四面八方的人都来了,人山人海密密匝匝,拥列在路边和田野上。他们匍匐在黄帝的车辆前,大声地欢呼着,一遍一遍叫着轩辕氏和高阳氏。

这样一来,马车就不好行走了。黄帝站起身来,扶着车辕,问:“你们这是在向我歌颂颛顼吗?”

领头的是重黎氏,他拄着个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马车前:“黄帝大人你好,我们见过面。”

黄帝看他长长的白胡子几乎垂到了腰,就弯了一下身:“老人家,你好,想来你们都是这里的三老。老几位想说什么?”

“我重黎氏,蓐收里社的社公。一生专职巫卜,传达神意,代天立言,曾经跟随神农氏讨伐蚩尤,亲眼见过家族祖先神龙。请问你会相术吗?”

“不会。”

“哦,颛顼一来若水,我就看出他一副圣人之相。沉静渊深而有智谋,清明通达而知事理,生养财物以尽地利,顺时行事以法天道,凭依鬼神以制义法,调理五行以教化,洁净虔诚以祭祀。他走到哪里,百兽都摇着尾巴,万木都摆着枝叶。当时我就对共工说,高阳氏天命所归,不可撼也。”

重黎氏在这里说到了共工,而且明确拿他来和颛顼比,意图是很明显的。说话的时候,他的身后站着许多白胡子,一样的长拐棍。一起和着说:“天命所归,不可撼也。”

马车前黑压压的人众,欢呼声此起彼伏,见岐佰一直叮着自己看,黄帝不动声色地一笑。对重黎氏说:“我知道,你们这是在推戴颛顼,这是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我老了,也该禅让帝位。”

叫大鸿拿出金符,向着众人:“你们既然相信颛顼,就会服从他的统治。现在我授命颛顼继承帝位,为天下之共主。”

叫颛顼过来,亲手把符交给了他:“孩子,这是邦国的神器,为帝的权力象征。但也是一份责任,我相信你能担得起。”

颛顼恭恭敬敬双手接符,高高的举起。现场涌动,一片欢呼:“黄帝,黄帝!颛顼帝,颛顼帝!”

黄帝这时说了一句:“放下即实地。”

岐佰也长舒一口气,重复着:“放下即实地。”对大鸿说:“我们可以走了。”

大鸿问:“还去南方吗?”

黄帝说:“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以后不会再巡视四海了。西去,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最后再看一眼。”

刚说了这句话,匍匐在地的人群就像听到一种号令,重黎氏为首,立马分开一条西向的人行道。东面和南面,还是许多拥动着的人,当然也就没有通道。

大鸿就把马头扭转西向,黄帝就这样离开了高阳。

看到黄帝一言不发,随行的人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也就没有说什么。这时还没过桥,大家都信步走,大鸿牵着驾辕的马缰,长舒一口气。岐佰理解黄帝的心态,怕他说错话,或者情绪不好坏了兴致。说:“你叹的什么气!”

大鸿理解他的意思,说:“我不是叹气是松气。自从黄帝大人建立邦国以来,鞍前马后几十载,维护着这一太平盛世。说实在话,老了就勉为其难。有乔首领去世时,嘱托我能去生养他的地方看一看,一直没有时间。现在好了,担子也放下了,精神也轻松了。西去轩辕谷以后,顺路经过那里好吗?”

看大鸿很会说话,岐佰就放心了,连说:“轻松了,轻松了,去,去。”

黄帝明白岐佰的想法,不想辜负他,也希望各处走一走。就说:“老有乔在世时,经常说起他家乡的美丽,那里好像也叫桥山。好的,到时都去,人生能得几回闲。”

看黄帝一路西去,臣胲目瞪口呆。他长叹一口气:“共工氏,你完了!”

有野史考据,黄帝传位是因为颛顼逼宫,不是真正的禅让。《考古中国》还原这一段史实,黄帝在离开高阳时,的确有许多人拥在路道上,而使车辆一时不好前行。虽然这些人仅仅是歌颂颛顼,并没有说出一句与传位有关的话语,但从黄帝来高阳以后颛顼的一些行为看,还是有刻意安排的情景。比如被黄帝看破的那一群割麦男女,可以说是做作,也可以说是示威。其次,根据老太婆所言,黄帝到了高阳,颛顼等人是明知道的。并没有出村迎接,只在住地摆出一个阵势,有一点先声夺人。最后是黄帝离开时,怎么就会有那么多人围堵、造声势?总之,现场宣布禅让,是颛顼有意安排还是民意,只能说又是一个千古之谜。

为尊者讳,倘若真是颛顼的计谋,只能说他是不愿意把帝位传给共工,不是为了自己篡位。重黎氏在向黄帝举荐颛顼时,就曾经拿他和共工比,可以为例。

目送黄帝的马车过了浮桥,一行都走远了,众人开始散去。句龙再找臣胲,人已经不见。句芒说:“黄帝走了,他还敢在这里?我说,现在是不是可以举行登基大典。”

其他四个人也赞同:“今天是个好日子,喜上加喜。”

颛顼问:“你们说,此刻我在这里举行登基大典,共工氏会不会来参加?”

几个人异口同声:“那怎么可能!”

“共工占据着几乎整个若水流域,没有他的参加,这个大典就不完善了,一定得让他参加。另外,高阳不是立都之地。”

共工氏会来参加颛顼的登基大典,对于五官来说,当然不相信,也就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至于还有比高阳更好的地理位置,几个本地人都想不出,颛顼没有告诉。只是说:“以后你们就会知道的。帝位初立,当务之急是巩固政体,句龙为木正,蓐收为金正,祝融为火正,玄冥为水正,句芒为土正。你们从今天开始,不再是一个邑的五官,而是大邦国的五官,天下人的五官,任重道远啊。”

五官毕恭毕敬:“是,颛顼帝。”

句龙问:“为什么不设掌士师的兵正?”

颛顼说:“黄帝时代天下无兵,我们也要继承和发展。消灭兵戈,怀柔八方。”

蓐收说:“且不说共工氏会不会来参加大典,就说他不执行分封令,更不会甘心你为帝。你看臣胲今天的做法,他们还是很有计谋的,几乎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设不设士师和掌兵的官吏仅是形式,备战还是必要的。”

颛顼看了五官一眼:“你们相信不?不出三天,共工就会打到高阳来。”

几个人都惊诧:“是吗?”

这时,臣胲气急败坏地回来,向共工报告了黄帝禅位的事:“我说,那就是颛顼的一个阴谋。本来,在我的鼓动下,黄帝已经准备来了,突然拥出许多人把路堵住。不要说走马车,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说了又气,把那句话也说了出来:“共工氏,你完了。”

黄帝封颛顼为帝,人们口口相传,也传到了共工的耳朵里。这里的人也有见到黄帝的,眉飞色舞陈述了颛顼立帝万人欢呼的场景。受到如此沉重打击,共工几乎绝望:“我开疆拓土,壮志河山,统领河南河北,创造了多少丰功伟绩。我的领地半四海,黄帝凭什么不禅让大位给我?”

说了也慨叹一声:“我完了!”

“不,你没有完,而是颛顼他完了。”

后土这样说。

臣胲不懂:“怎么说?黄帝御封颛顼为帝,大位已立,人所皆知。以后在他的面前就得俯首称臣,否则就是违背帝命,犯上作乱。你怎么反说他完了?”

共工和勾正也不懂,忙问后土。就听后土道:“这一次我们计划把黄帝迎来,以树立自己的权威,虽然没成功,但逼得颛顼暴露了野心。我们不与黄帝争帝位,但可以与其他任何人争。现在颛顼篡位,正是推翻他的口实,借此发动战争名正言顺。你们说,众怒难犯,千夫所指,这是不是他完了?”

几个人想了一下:“是这个道理。”

后土继续说:“于此就有了争帝的理由,那就是不承认颛顼的帝位,理直气壮的讨伐他。”

臣胲疑惑道:“当时看不出谁向黄帝逼宫呀。”

“要让你看出来,那他就不是颛顼了。”

共工说:“毫无疑问,高阳禅位是一个阴谋,这是不争的事实。长时间来一直要消灭颛顼,把他攆出若水流域,现在天随人愿,有了讨伐的借口。”

后土补充道:“还有,先把帝号立起来,师出有名。”

共工问:“你是说自立为帝?”

“黄帝不也是自立为帝嘛!”

三驾马车意见一致,共工决战的思想就坚定了。他拿出了金斧,用力地砍在屋内一截树桩上,那树桩既能人坐,也放吃饭的碗和釜。话如斧落,斩钉截铁:“好,以帝命自居,号令四方。通知各个部族,讨伐颛顼,现在就打到高阳去。”

臣胲想起前两次召集首领时,那些人的态度。担心道:“之前人心就向着颛顼,此刻号令,恐怕更难。”

共工说:“成王败寇之时,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不叫臣胲叫勾正:“你去,一家一家通知。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谁不来就先打谁。”

勾正气势汹汹,宣布了共工的决定,绝大部分首领都来了。进了屋,看几个杀气腾腾的样子,不敢像前一次那样随便说话,一个个都不吱声站着。

共工当然也看出来这些人都没有积极的态度,软抵抗,他顾不上了,只要消灭颛顼就行。开门见山宣布争帝:“颛顼强迫黄帝禅让,篡夺帝位,犯上作乱,本人不承认他的帝号。轩辕氏打败神农氏自立为帝时,有童谣一帝灭一帝兴,现在黄帝一帝灭,我共工一帝兴。天下无帝,唯我独尊,大家随我出兵去,讨伐乱臣贼子。”

后土三个人立即向共工致敬礼,称他为大帝。来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相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但没有人这样称呼。几个人有一点尴尬,臣胲就添油加醋渲染现场情况:“黄帝本要来空桑封共工氏,颛顼使用了人海战术,堵着东向的路不给走。句龙在马车边还拿出宝剑来,黄帝被逼让位。”

黄帝的威信,在人心目中都是至高无上,不容侵犯的。臣胲这一说,大家就信以为真,有的人还慷慨激昂,要去找颛顼讨一个说法。共工正高兴,却有一个人不识相,和臣胲较真:“这话从何说起?颛顼为帝可是黄帝亲口禅让,当时我就在场。大鸿拿剑,我也看到了,那是送给你看的,说我们不会冶金。没看到什么人逼宫呀!你为帝,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他的话还没说完,共工举起手中的大斧劈了下去,那人的脑袋就粉碎了。共工愤怒地踢了死人一脚:“给脸不要脸!有不服从的,这就是下场。”

其他人吓坏了,都匍匐在地,叫着“共工大帝”。说是这样说,但心里却怀疑臣胲的话,有一个首领用心机:“我们答应去打颛顼,得先回去组织一下人员,准备武器食物吧?”

共工以为这些人是被吓住了,哼一声:“快回去准备吧,现在天也晚了,明天一早就出发。”

“不。”

后土急忙制止:“夜长梦多,兵贵神速,现在就走。”

臣胲不明白后土的意图:“这么快,一点准备都没有?好歹回去做一些面饼,饭团,磨磨刀枪。”

“不需要。经过哪一个部落,各位首领叫上你们的人现在就出发,明天早上到高阳吃饭。”

共工也认为太匆忙了:“不一会天就黑了,不如明天早起。”

后土悄悄对他说:“你傻呀,这家伙是脱身之计。你知道这些人回去以后,会不会溜之大吉?”

共工恍然大悟:“你考虑的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后土就宣布作战计划:“高阳氏居住地,一面丘陵三面路。今夜悄悄偷袭,出其不意抢占丘顶,成居高临下之势,所以不能等到明天早上。黄帝说兵行诡道,这一计划需要绝对保密,否则让颛顼抢先占领了制高点,就不能围而歼之。”

他不说怕这些人可能不来,而是说成:“话说到这里,我干脆也就挑明了,不让人离开而统一行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谁无意间泄了密。事不密,则一事无成。”

这样说,人听了就舒服了许多。

有史可载的共工与颛顼争帝之战,这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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