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日便是个好日子,春风拂面天朗气清。
各地的名门贵淑在经过了第一轮筛选后没选上的有发配回原籍的,有直接悄默声的便寻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匆匆落了定的。
而经过遴选的女孩子们齐聚宫门口,这次才是真正意义的上的选秀,至少这时她们是要进宫门的人了。
由朱雀门进宫,她们会被暂时安置在钟秀宫,梳洗过后有经验老道的嬷嬷给她们验明正身,甚至细致到臂长腿粗,合格后的姑娘才能称为秀女,然后这些秀女会由皇后和马贵妃再过一遍眼,没什么问题了才能成为妃嫔的后备军。
一时间云鬓车影,皇城根下的十里长街都是脂粉香。
东楚皇帝不爱女色,后宫已是多年不曾选秀增人,老百姓们得见这阵仗一时间也是拥堵得街头异常热闹。
不过那或奢华或雅致的马车都缀着厚厚的帘子,万不是谁想看就能看到里面那些女子的。
听闻近来公子楼的陈公子有些狂躁,每日不大理生意,总在三楼喝着茶看着窗外,时不时的长嗟短叹一阵。崔浩然自觉应把自己略显忧郁,心情不佳处处抢白人的大外甥送到公子楼去,与这陈公子做个伴。
同有此感的还有京城四大禁卫的千户们,不论是玄武的玄淇大人,还是朱雀的风英女将,都一扫往日英气勃勃的冰山脸,骂起人来不带停顿的。
这些人的不正常多多少少跟这班蜂拥入京的秀女有关,却也不影像他们手下的人欣赏这些正值妙龄的女子。
“朱雀营领的自然是贴身保护这些秀女的职责,虽然如今我大楚风调雨顺、天下太平,但是难免有些意外发生,你们素来是本宫倚重的,自然于此时万不能怠惰,等一切就绪,本宫自是重重有赏。”
上坐的女子保养得宜,眼角眉梢都是流转的妩媚,一张圆脸生得端端正正,一双杏眼也是千万庄重。吩咐起这些拗口的说辞,也是流畅得如同女主播。
最前方躬身立着听训导的女子一张秀丽的瓜子脸,眉角眼梢都是严肃庄重的神情,纤腰束在宝石蓝的箭袖军装里,虽身姿娇小,但毫不影响周身的气场。
听到马贵妃的吩咐,站在最前面的朱雀军女将军王彩云双手一抱,铿锵有力地答道:“谨遵娘娘吩咐!”
而彩云背后站着的她的两个副手,撒风英和刘美美却忍不住低着身子对视一眼,光是简单的几个眼神便将三分讥诮,五分腹诽传递得淋漓尽致。
三人领了命齐齐出了凤栖宫,长长的宫阶上,宝蓝色衣衫的王彩云仍是走在前面。撒风英一身淡青色的服饰跟王彩云款式一致,脸上也都是素面朝天的,只是头发辫成了多股的小辫子盘在了头顶。
而一旁的刘美美跟她的名字一样,生得最是纤巧,扶风的柳腰被宽腰带一束,堪堪是纤腰一握。鹅蛋脸上薄薄地施了粉,眉毛修整得斜斜入鬓,倒比那两人多了几分年轻女子该有的温柔。
一出宫门,刘美美就忍不住了:“什么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呀!啧啧……”
撒风英原本话不多,但听师姐出声了便也皱着眉头说:“是啊!到底边疆不宁,我是宁肯到北疆杀敌的,如今这剑日日守着宫里的主子,真真是无味。”
王彩云回头横了两人一眼,眼珠往四围一扫说道:“这还在皇后娘娘的寝宫呢,你们当是谨言慎行!”
撒风英吐吐舌头看着大师姐,又是自己的上司,轻声道:“是我们妄言了。”
刘美美看着彩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轻声补充道:“哎呀,这不也没旁人么,当着人面我们自是不敢讨论的。风英说得对,我也宁肯到战场杀敌方不负我们各自家门,这些宫里的娘娘们当真是不知愁滋味啊……”
王彩云也皱着眉头,轻叹一声:“唉!你们方才没看到么,这皇后娘娘还没出声,马贵妃倒先抢着把话说尽了……这宫里啊!凶险不下战场!”
见彩云也议论起后宫之事,美美和风英又相视一笑。只是下一秒出到内门外,由当值的宫人牵过她们的坐骑时,三人动作利落齐齐翻身上马,具是精神矍铄英姿飒爽,再看不出方才八卦时的样子了。
公子楼上,陈亦卿临床吹着春风,心里记挂玲珑却又不肯对人松口,不论是程祥还是此刻和他并肩站着的崔翱问起,他都死鸭子嘴硬地叹道:“只当是从未识过玲珑。”
陈亦卿暗自思忖了一阵,问崔翱道:“怎么想起来邀我做北齐的生意了?要知道通商也是无碍,民间自有所需,只是……”
崔翱和崔浩然的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虽然陈亦卿功夫做得好,他具体帮豫王经营了哪些产业外人自然不得知,但是陈亦卿和豫王间有关联这些影影绰绰的事实,他们也是掌握了不少。
陈亦卿一有犹豫,崔翱自然联想到陈亦卿可以称得上是政商了。
崔翱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也是个生意人,自然想广开财路咯,而你这人又是极有趣的,呵呵……”
陈亦卿有些无语,但是不得不说他内心是有松动的。他现在虽一心想襄助豫王得天下,希望豫王成为一个勤政爱民的皇帝,可以绵延国祚。但是这一切不过是出于郭雨晴对陈逸的感情,所以他才对这个酷似陈逸的人生出了一点私心。
但是就陈亦卿到东楚后这么多年商人的经历来讲,自然理性的一方告诉他,若豫王失败,东楚未来还是在一个小皇帝的手上败掉,亦或豫王将来真得了大位却无所作为……
那么顺应历史,北齐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何况那里有他来世的故乡。
不然前些日子玲珑回来探他,向他说了李广玉的去向,并说广玉是个有良心的,只盼将来在东楚立住脚跟能够报答他的恩情时,陈亦卿的心理便不会那么一动了。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跟你做的哪门子生意啊?!”可是面上陈亦卿依旧是拿出往日噎死崔翱不偿命的架势来,一个白眼险些翻上天。
崔翱也不气,回了他一句:“哦,你做生意难不成要打听人家祖宗十八代……”
两人如高手过招般,正暗自运着气,蓦地身后响起小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陈亦卿自然知道是梁辰来了,崔翱也诧异地回过身。
梁辰见陈亦卿便轻声却又着急道:“公子,念恩姐姐和娉婷姐姐到平安街百货楼查账时候竟发现有小厮手脚不干净,查实了是他母亲确实身染重病,这才急中想到了公家的款项。两位姐姐一时没了主意,到底如何处理还要公子决定,他们此时已着管事的拿了人,亲自押管着。”
陈亦卿微微皱起眉毛:“虽他有因,但若不处罚以后便拿不住下人了!立马发落他到庄子上去做那些粗重功夫,但是到底他的母亲可怜,使人去给他的母亲些医药费,并叫他知道孝亦要讲道理,庄子上的活做得好了有赏,做不好便……再不可轻饶!”
梁辰听着陈亦卿的吩咐,眼神却不时瞟向崔翱,似乎想在他身上寻摸出点什么门道一样,陈亦卿也发觉近来这丫头往公子楼跑得勤了,怕她是生出了别的心思,便重重咳一声,吩咐道:“赶紧去回了两位姑娘吧!”
崔翱似是不在意梁辰的目光一般,眼光只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出神。不得不说,这小姑娘到底是年纪小,满眼警惕打探的眼神都不知道遮掩,便这般扫视别人。崔翱扶额笑笑,指着楼下过往的马车道:“你看这些禁卫,还不是不知道马车里的是谁,不跟着保护她们了么!你不知道我爹娘是谁,来自哪里就不跟我做生意了?”
陈亦卿翻翻白眼,这人真是惯会岔开话题的。
崔翱又直直地盯着陈亦卿,似是鬼魅般地定了神,语带讥诮地问道:“那日你家里念恩姑娘不过在门口看到有人受伤了,便伸出援手救回去,且在你家里养了那许久的人,你可知道人家是谁便帮了?!”
陈亦卿惊得差点将口里的茶喷崔翱一脸,可是转而便是无止的愤怒,他颤抖着手指着崔翱一腔愤懑道:“你这人真是无赖,你说你是玲珑的朋友,我便留你吃茶,你随意出入我的地方,我也未曾怠慢于你!可是我告诉你,即便是玲珑,踏出我的家门便再也与我无关,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窥视我的家事,毫无人权可言!若再如此,我定当叫你再走不进我公子楼半步!”
崔翱见他恼怒又心虚的样子,“哈哈”笑着,笑得身姿抖着去扶墙,半晌才抬头换上淡然地神情说道:“我说我是玲珑的朋友无心害你都是真的,我也想当你做朋友的。只是,你这口气大了,若你知道我是谁,或许还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请我进你的公子楼,只是我要进,你便无可奈何!”
说着崔翱摆摆手,自顾自的要离开,却又回头道:“你不必生气,对你,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该与何人说。”
陈亦卿一脸茫然,这是个多可怕的世界啊,他与这些京城权贵们讲情分讲人权,是否真的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