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晶晶一边把手撑在洗手台上,一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她有些虚弱地看了一眼被呕吐物填满的洗手池,然后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往下不断冲刷着,呕吐物随着水流一起流进了下水道。
这些都是她刚刚在酒局上的战果,她这些年来为了自己不断地融进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她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爬的越高,就变得越来越艰难,而爬的每一步也是越来越小心翼翼。
她今天刚刚从顾氏酒店的面试会出来,就直接在保姆车上换了一身华丽的行头,画了精致的妆容,来了这个酒局。
酒局上每个人的身份都是举足轻重的,她一来就直接被人一个挨一个换了一杯白酒,两圈下来,即使她这些年来酒量被锻炼得不错了,可是依旧有些顶不住了,她好不容易寻了一个机会才能来一趟洗手间。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因为呕吐脸色而变得苍白的披头散发的女人,这哪里像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大明星杨晶晶啊,估计要是她的黑粉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肯定要直接把她挂到网上去,至于她的那些粉丝看到这个鬼样子的她估计肯定都认不出来了。
她缓了好半天,才勉强缓了过来,她拿出手提包里的粉扑、口红,对着镜子认真地开始补妆,随着最后一笔口红画好,她又变成了那个光鲜亮丽的大明星。
不过她并不着急回去酒局,她又拿出一支香烟来,平时有经纪人的约束还有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的狗仔,她根本不敢在外面随时抽烟,就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把她抽烟的照片挂到网上去,到时候她冰清玉洁的人设就要崩塌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今年都要三十岁了,可是她的粉丝还觉得她是那个冰清玉洁的白莲花,但凡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要她真是冰清玉洁,估计她早就被这个圈里的豺狼虎豹要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隔着洗手间的玻璃窗,她看到了窗外正在下雪,并且这一场雪还挺大的,放眼看过去,整个室外已经都是白色的了。
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杨晶晶忍不住地想着,听说每年的第一场雪一定要和心爱的人看,这样两人就能白头到老。
她心爱的那个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这些年来她也陆陆续续地谈过几个对象,有些是为了配合剧方的宣传,有些是为了能够让她继续在这个圈里往上爬,当然了,她也谈过几个小奶狗,不过最后还是都分了,她突然发现,其实这些她人生的过客们,有几个她甚至连模样和名字都记不起来了,可是她记得当时每一段感情过后,她都还有些念念不忘。
如果真的要让她说出一个最令她印象深刻的那估计还要属她曾经的那个初恋男友。
当时她才刚刚进去这个圈,名气也不大,就是成千上万个群演里的一员,可是她记得那个时候她每天过的都很快乐,是真的很快乐。
周三晚上,梁桐开车带顾旭回梁家吃饭。
梁平照例做了一大桌子的美食佳肴,顾旭依旧像个从贫民窟出来似的狼吞虎咽地就差把梁桐虐待他这几个字直接写到脸上了。
不过梁桐已经对他的这些小心思全然装作视而不见了。
顾兮微笑着看着顾旭,还有坐在对面的女儿,一边给两人夹菜,一边说:“桐桐,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小时候经常会拿着家里的床单披在身上当婚纱,然后把自己当新娘子的事?”
“妈,”梁桐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实物,就赶紧说道:“您记错了吧?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呢?床单?我好歹也是要用窗帘吧?”
“姐,确实是你记错了,我可以给姑姑作证,”顾旭抬起头来,举起一只手来作证,“我记得你还偷偷地穿姑姑的高跟鞋,还老是拿着姑姑的口红玩,然后有一次,你把姑姑的口红弄坏了,你还冤枉我……”
梁桐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顾旭,这都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怎么就又被拿出来提了。
“看来这桩冤假错案,这么多年终于水落石出了啊。”顾兮好似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顿饭吃到最后的时候,顾兮忽然说道:“桐桐,下个星期你陆伯伯有个宴会,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陆伯伯?梁桐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就认为这位陆伯伯应该就是陆宴的父亲了。
“什么宴会?”梁桐下意识地问,她怎么没有听陆宴说过这件事。
顾旭听到陆这个字眼,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一边还装作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另一边却是早早地把耳朵竖起来了。
顾兮也有些犹豫,她其实也并不知道应不应该让女儿去参加陆家的宴会,可是陆牧云这次邀请的是他们全家,如果到时候梁桐没有去的话,估计也不大好。
梁平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是你陆伯伯帮陆宴的母亲举办的生日宴会。”
陆宴的母亲?陆牧云竟然要给陆宴的母亲举办生日宴会?
梁桐其实小时候见过陆牧云几次,她不得不承认陆牧云长的的确很英俊,并且陆宴现在和年轻时候的陆牧云很像,但是有关陆宴母亲的信息她却是一无所知。
顾兮看着女儿眉头不展的样子,以为她是被陆家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弄晕了,她本来就不想让女儿去参加,这下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桐桐,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不去了,我和你爸去就可以了。”
梁桐没有说话。
顾旭看着顾兮忽然说道:“姑姑,这个陆伯伯现在是和陆宴的母亲在一起了吗?”
“这个……应该可以这么说,”顾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要是没有陆老太太的同意的话,这两个人估计很难结婚。”
梁平也说道:“这次牧云这么大张旗鼓地举办生日宴会,又把我们都邀请过去,估计也就是想要借此给老太太施加压力。”
而与此同时,陆家也收到了陆牧云要给甄沅办生日宴的消息,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瞻正陪着陆老太太在家里吃饭。
陆老太太接到儿子的电话,自始自终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听完之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陆瞻忽然放下筷子,鼻孔里溢出一声冷哼,语气里也是满满的讽刺,“这就是您给我的答案?”
陆老太太也没想到陆牧云这次做的这样不给她面子,所以听到陆瞻这样质问的语气,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瞻儿,你要相信奶奶,奶奶说过的话绝对不会改变的,你爸爸是你爸爸,我是我,我对那个女人的态度不会有变化的。”
“当初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您说您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进门,也绝不承认陆宴的身份,结果这才多了多长时间,陆宴就成了我的好弟弟,那个女人也马上就要取代我母亲的位置了,到底这个家是您说了算还是我爸说了算?”陆瞻最后一句可以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陆老太太浑浊地吐出了一口气,声音也有些沧桑:“你放心,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梁桐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的时候,接到了沈适的电话,沈适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激动,如果不是已经习惯了沈适疯疯癫癫的精神状态,她估计要把这个电话当成是哪个传销组织打过来的。
“梁桐,你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你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梁桐虽然猜不出来沈适到底在哪儿,但是依着沈适的性子,十有八九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不不不,”沈适有些激动地说:“你还真是了解我,但是这次你确实是冤枉我了,我现在在滑雪场,你要不要来一起玩?”
玩?还说不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好了,我算是明白了,你说到底不还是让我和你一起玩去吗?”梁桐有些无奈。
“这次真的是正事,这个滑雪场可是我老爸开的,现在还没对外营业呢,我想着让你和陆二先过来玩玩,多好的机会啊,你要是不来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我谢谢您的好意啊,不过你觉得我现在有时间过去吗?你要是哪天开业大酬宾的话,我倒是给你派人给你送个花篮过去。”梁桐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继续投入到她昏天黑地的文件中去,这个星期日就是时装周开幕的日子了,所有的事情一齐堆积过来了。
小罗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进来了,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然后顺便又帮梁桐把办公室的加湿器打开了。
梁桐浅浅地抿了一口咖啡,味道醇厚,口感纯正,温度正好,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她抬起头用一个赞赏的眼神看向小罗。
小罗刚好回头看过来,就看到了梁桐脚上淡淡的笑容,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就像是被笼罩在一层金光里,让人看的有些恍惚。
小罗临走出办公室时,提醒梁桐道:“梁经理,您今天下午三点要最终确定时装周的模特人选,另外四点半的时候您和cindy女士有约,今天晚上您和温副经理要一起去接待几位贵宾。”
小罗说完,就又轻轻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梁桐放下咖啡杯,往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酸痛的脖子终于得到了缓解。
她摸到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手机屏保是陆宴的一个背影照,陆宴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整个人背着光逆道而行,整个人看起来神秘异常。
时装周的前一天,梁桐去了陆宴家,客厅里柔软的毛毯上,陆宴和梁桐并肩挨着坐在一起。
陆宴这里有一套沈适曾经送给他的顶级的游戏设备,陆宴此时正被梁桐拉着玩游戏。
梁桐虽然打游戏的技术算不得多么好,可是她自认为在不会打游戏的陆宴面前,她至少还是可以的。
结果他们两个打了没两圈,梁桐就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陆宴虽然没玩过这个游戏,但是他上手非常快,在眼花缭乱的子弹之中,陆宴总是能准确无误地命中敌人。
又一次输了后,梁桐有些气急败坏地抱怨道:“你不是说你不会玩吗?你是不是在骗我?”
陆宴看着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地说:“那你下一把你赢?”
梁桐更加郁闷了,这是什么意思,游戏的输赢完全掌握在陆宴的手里,赢也是他说了算,输也是他说了算,她美眸一扫,反问他:“你觉得我是那种肯认输的人?”
陆宴自然知道她的倔脾气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认输的,于是语气也更加软了:“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梁桐想了想,问他:“那你要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宴点点头:“好。”
“你母亲是不是下个星期要过生日?”梁桐有些犹豫地说着,她其实有些不太明白陆宴和他母亲之间的关系,不过经过上次的那一个巴掌印,她下意识地就觉得他们母子关系一定不好。
陆宴的表情僵了僵,很快就又释然了,陆牧云给甄沅办生日宴会肯定是要邀请b市的名流们,而梁家也一定会是受邀的对象之一,梁桐知道这件事也并不奇怪。
“桐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陆宴哑声说道:“我和我母亲关系并不好。”
两人依旧还保持着刚才那个打游戏的姿势,梁桐跑腿坐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黑眸,他身上穿着她给他买的灰色的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不少,而她就在他两汪深邃如墨的眸子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那里面盛满了温柔,以及一抹难以察觉的痛楚。
梁桐忽然忍不住地朝他扑了过去,双手抱住他精瘦的腰腹,把头埋在他温暖的胸膛前,他的身上永远有她最喜欢的气息。
过了许久,梁桐终于抬起头来,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是母亲哄孩子似的那样,说:“没事的,阿宴,都过去了,你以后还有我。”
陆宴没有说话,客厅里一片安静,他就在这片安静里静静地合上了眼眸,没有人看到在他合上眼眸之前变得发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