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1 / 1)

瞧那副模样果然像是倚波, 她忙唤道, “倚波。”

乾明宫庄严巍峨, 倚波并不太敢光明正大的朝里张望,只能躲在不显眼的地方,此时见到她出来,惊喜之下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迎了上来, 拉住她的手说, “太好了妙淳, 你好好的……”

她赶紧点头说,“我很好,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倚波低声道:“下午在福宁宫看见贤妃,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害怕她又要害你, 就在外面故意磨蹭了一会儿,中间觉得不好,赶紧来叫二总管告诉皇上……我没办法跟去福宁宫, 又实在担心你, 就只好过来看看……”说着眼眶泛起红来, 道:“太后那架势实在吓人,我可真是担心你, 现在就放心了。”

原来是倚波替她报的信, 她一时也泛出泪来, 道:“我没事了, 多亏了你,否则这会儿,怕是已经不好了……”

倚波眨了眨眼,赶忙问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太后要这么对你?贤妃又在背后告你黑状了是不是?”

这实在说来话长,况且又是在外面。

她好不容易见到倚波,舍不得就这么分开,想了想,招呼她说,“你来我值房里,我慢慢跟你说。”

倚波倒是也想,只是有些不敢,小声问道,“我可以进吗?这可是乾明宫啊!”

这是帝王起居的处所,在寻常人眼里,多么高不可攀啊!

静瑶转头看看,正瞧见福寿在门里晃悠,忙叫倚波等等,自己上前几步,同福寿商量说,“二总管,我有个朋友过来,有许多话要说,您瞧外面风凉,能不能请她去我值房里坐坐?”

福寿朝外望了一眼,也瞧见了倚波,倚波知道规矩,远远地朝他福了福礼。

方才皇帝膳前特意交代他,叫这几日尽快将棠梨宫收拾出来,福寿心里当然明白是给谁准备的,此时当然不敢怠慢她,忙应道:“怎么不能,姑姑太客气了,这么点小事还值当来问我。”边说边笑还不够,又特意关问,“二位姑姑尽管进去,外头有我们,您看,要不要□□生煮些茶送过去?”

她摇摇头笑笑,“不必麻烦了,我自己来招呼就行。”说着走回去拉起倚波,径直带她去了值房。

倚波头一回进乾明宫,一路垂头,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到生怕迈错步子,等到终于进到静瑶的值房,关上门,才终于敢出声,跟静瑶小声感叹道,“天哪,我居然进了乾明宫。”说着夸张的摸了摸脖子,“你瞧,我还喘气呢,我还活着!”

静瑶无奈的笑,见她这样,原本沉闷的心情也一下好了不少。

她给倚波倒了杯热水,“等了很久吧,外面天凉,快暖暖身子。”

倚波接了过来,顾不上喝,倒是先环顾了一圈房中,不由得感叹道:“阿淳你真的不得了,能在乾明宫混的这么好,还有这么好的屋子住,我觉得这里比陈尚宫的值房都还要好呢……”话末终于想起了正事,忙问她,“快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她也很想找个人倾诉,只是满腹的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叹了口气,闷声说:“倚波,我恐怕要进后宫了。”

就见倚波楞了一下,随后便两眼放光的激动起来,“这是好事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太棒了!陛下下旨了吗?”

她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下午的时候太后原要把我送去慎刑司,皇上来后,太后又说要把我打残了扔到贞清观去……陛下便说,要晋我位份,才叫太后打消了念头。”

倚波先是吃了一惊,“慎刑司,打残……贞清观……啧啧,太后看着挺慈祥的,怎么心这么狠呢!你好歹在她面前伺候过,她就这么对你?”说着还是疑惑的厉害,“说到底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贤妃又陷害你了?”

“算是吧!”她点了点头,将上元夜的事给倚波交代了一遍。

倚波听得惊骇交加,为那夜的惊险,更为她出逃的预谋,张大嘴巴问道:“什么,你居然打算逃走?你怎么这么胆大……阿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李妙淳,对命运的打击逆来顺受,将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诉诸于礼佛之下,期盼神佛能保她平安,可最后……

静瑶心里唏嘘,内心真切盼望原主下辈子命运能顺遂一些……

所以对于倚波的质疑,她无言以对,只好说,“我实在不想入后宫,你不知道,争斗太可怕了,我可能随时都会没命的。”

倚波这时候却对她恨铁不成钢,“虽然后宫是有些争斗,但你是个活生生的人,难道会坐着不动任她们打杀?你这么美,又不笨,不比她们差,再说,陛下头一次要主动封谁,可见是动心了的,你有陛下的眷顾,岂不比她们强?你只要把陛下的心攥在手里,就比谁都厉害,谁都不用怕!”

她摇头苦笑,“把他的心攥在手里?哪里会这么容易?他现在就有这么多嫔妃,将来未必就不会再选秀,我不能永葆青春,怎么保证能一直攥住他?”

这个倚波有些迟疑,“话虽这么说,可陛下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应该不至于吧……”

静瑶叹息,“就算他不是好色之徒,可皇嗣是大计,为了孩子,他也要临幸后宫的。”

听她这样说,倚波忽然灵机一动,“既然皇嗣是大计,那你也可以努力啊,别人生一个,你就生两个,别人生两个你就生四个,反正趁着陛下喜欢你,你就抓紧机会,孩子生的多,位子自然比别人重要,到时候你膝下的皇子公主们一起保护你,看哪个有胆欺负你!”

这话说得,仿佛生孩子很容易似的,还以数量取胜……静瑶试想了一下,竟然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办法,既然如今局面不可更改,她必须要在这方面用心了,自古后宫母以子贵,她若能为他生个孩子,也多少有些保障的。

她开始往这途上想了,倚波在旁趁热打铁的劝她,“我瞧着陛下不是那等轻浮之人,再说,我今天来递信的时候还担心能不能来得及呢,可那个二总管进去没多久陛下就出来了,御辇走的也快,可见心里头着急,他这么在乎你,焉知以后一定会变心呢?”

静瑶有些无言以对。

她今日惊惧交加的时候,内心能想到的人的确是他,当眼见他及时到来,才重新魂魄归体。是的,她眼见他与太后据理力争,她知道这是为了保护自己。

倚波在旁又给了她一击,“还有啊,你可实在冲动,你又不是孤家寡人,总归有家可寻的,就算真逃了,你自己的后路先不说,要你娘你弟弟可怎么办好?你弟弟今年不是要春闱了吗?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倘害得他失了前程,你还能安心的过你自己的自由日子吗?”

静瑶一听,终于彻底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羞愧道:“是我没考虑周全,下回再也不这样了。”

倚波拍拍她的肩膀,“不会有下回了,从今往后,你就好好做你的娘娘,你爹虽然没了,你一样可以振兴李家,好好为陛下生几位皇子公主,安心地过好日子就是了。”

倘若没有死过一回,这应该也是她的梦想,相夫教子,岁月静好,当然,现如今的这位夫君,并不仅仅属于自己……

她有些惆怅,伏在圆桌上,喃喃的问,“倚波,你有没有想过,嫁给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人,没有什么妻妾之分,一辈子就两个人,生几个孩子,简简单单……”

闻言倚波的思绪也跟着飘了起来,怎么会没有想过呢,试问那个女子不曾做过这样美好的梦?

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个人,倚波也有些惆怅,人家是医官,常在宫中任职,必定见过不少美人,自己这样的,能得他的青睐吗?

可是就算他青睐又如何?自己是宫女,上次阿淳说过,二十五岁才能出宫,还有六七年呢,他肯定等不了那么久的。

唉,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倚波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忙问她,“既然是贤妃起的坏心,那陛下去后,有没有惩戒她?她屡次三番的要害你,陛下该好好给她些颜色瞧瞧才是!”

静瑶点点头,“的确是给了,陛下夺了她的封号,把她发配到冷宫去了!”

“啊,真的?”

就见倚波一声惊呼,意识到声音有些大后,忙伸手捂住嘴,缓了一会儿,露出笑来:“这下好了,真是大快人心啊!还是陛下圣明!哼,从今往后她有什么坏心眼,都在冷宫里使去吧!”

说着又自言自语,“明天去趟东华门外,把这好消息告诉魏大夫。”

静瑶一听,倒是起了好奇心,问道:“对了,你说魏子元是被人使了绊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提起这个倚波就来气,说,“不就是贤妃又使幺蛾子……哦不,她现在被打入了冷宫,不该这么叫她。”

静瑶大感不解,“贤妃?魏大夫是只个御医,品级也不高,也能招惹到她?”

“她不就是专捡软柿子捏!”倚波愤愤道:“她年前被禁足了一个月,才待了不过几天,就称病传了御医,魏子元官位低,她便专找了他当值的时候。魏大夫给她把完脉,觉得她根本没事,就只说好好歇息就成了,哪知她却叫给太医院上报,非说自己病的严重。”

听到这儿,静瑶也明白了,说,“她是想谎称病,求太后给她解禁?”

倚波点头,“正是,可魏大夫生性耿直,根本不愿与她同流合污,就没答应。”

静瑶叹了口气,“倘若答应了,日后一旦查出,魏子元必定获罪,可她又是妃位,若是威逼利诱,魏大夫也实在难做。”

“可不就是!”倚波一脸嫌恶道:“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卑鄙,因为没能如愿,居然同尚宫局说,魏子元轻薄她的宫女!幸好陈尚宫原本就不怎么信她,太医院院判只是做做样子,就将魏子元又调回了东华门外,否则若是真告到太后那里,魏大夫没准儿连饭碗都丢了!”

“说的也是。”静瑶替魏子元感叹了一下时运不济,想到贤妃,又道:“她作恶多端,净使坏心眼,如此下场也算罪有应得……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人在宫中,又才刚解禁没多久,怎么会知道上元夜的事呢?”

倚波跟着想了想,道:“宫中消息走得快,听说那个案子是陛下钦点的,或许是她听了风声,猜出来的?”

静瑶觉得不太可能,“猜?也能猜得这样准?若是我不告诉你,你能想到那个案子的受害者是我跟陛下吗?”

倚波摇头,“当然想不到。”

“那就是了。”静瑶凝眉道:“总觉得这中间还有什么事,可惜没有头绪。”

倚波帮她想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有头绪,索性就不想了,转而充满期待的问道:“对了,陛下什么时候晋封你?”

静瑶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微红着脸说,“说是先收拾棠梨宫,等地方弄好了,就下旨。”

年轻的女孩子,提到婚嫁一类的事,总会忍不住加上自己的美好幻想,倚波嘿嘿的调笑她,“瞧瞧,陛下舍不得你,一定是想把你留在眼前再多瞧几天呢。”

她无奈笑笑,倚波又羡慕道:“棠梨宫可是好地方,听说是高.祖爷为他最宠爱的张贵妃专门建造的,整个司苑处都知道,那里头的奇花异草最多,光是养护,每年都得花不少银子呢!陛下把你安置在那儿,可是极好的寓意,说不定你们也能谱出一段盛世佳话,流芳百世。”

静瑶没去过棠梨宫,并不知道那里有多美,高.祖爷与张贵妃的爱情倒是听说过,只是有些怀疑,开国帝王与前朝公主,涉及到家国,果真能彻底的美好吗?

忽然发现自己想远了,忙摇头驱散了那些愁肠百结的凄美故事,回到眼前来。她想了想,试探着问倚波,“你喜欢在司苑处当值吗?”

倚波道:“自打进了尚宫局我就在那儿,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问?”

静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想问,如果叫你来陪我,调你来棠梨宫,你愿不愿意?”原本是朋友,可若是把倚波调到棠梨宫来,与她就成了上下属了,她跟倚波解释说,“我只能是个昭仪而已,位份也不高,你若是更喜欢司苑处就算了,不必为难。”

“当然愿意啊!”倚波出乎她意料的高兴,“我本想求你,还怕你不愿意呢!在你手下做事一定比司苑处好多了,承蒙你能看得上我!”

见她这样说,静瑶就放下了包袱,跟她说好,“等棠梨宫收拾好我就求陛下降旨,你且先等两天。”她在宫中没有依靠,往后只能凭自己慢慢经营,倚波无论如何是可以信得过的,多少能帮自己一些。

倚波痛快答应下来。说了许多话,天色已是很晚了,倚波自知不能再留下去,便跟她告别,她将倚波送出乾明宫门外,眼看人走远了,才自己回到房中洗漱。

吹熄灯火后躺在床上,回想今日种种,她心里无边的感慨,黑暗里,自己对自己说,既然终究躲不过,就迎面之上吧。

或许,他正是今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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