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对家中之事浑然不觉的宇文铭, 也正受着萧毓芸的冷脸。
他按捺下烦躁, 使出最后的耐心来同萧毓芸解释, “阿芸, 我已经查清楚了, 那罪魁祸首也已经处理,你还要我怎么做呢?慧怡她只是个孩子, 她为你缝香囊是真心实意,她只有六岁,岂会生出害人的心思?”
萧毓芸却半点都不信, 冷声道:“六岁?我六岁的时候已经替我母后除了压在她头上的贵妃,你以为六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呵,这些话你大可拿去唬别人, 但休想要打发我!”她咬咬牙, “要你怎么做?一命抵一命,我的孩子没了, 害他的人岂能在这世上苟活?”
她目中露出凶狠的光,这叫宇文铭一顿, 这个女人竟如此可怕,如此不可理喻!
一命抵一命?这是要叫他拿慧怡来抵那个还不到两个月的胎儿?
宇文铭纵然再刻意低姿态,此时也无法再容忍她的无理要求,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道:“本王还没有到那等是非不分的地步, 不需要别人来教着行事。这件事, 我说了真相已经查明, 根本不关慧怡的事。那麝香本就是常见香料,香囊里放一些也属正常,再说你有孕的事,到现在外界根本无人知晓,别人又怎知麝香会致使你滑胎?慧怡从小就依恋她的乳母,但我为了你,也狠心把她处置了。”
说着想起她方才的恶意揣测,他愈加生气起来,一字一顿道:“你是你,慧怡是慧怡,她从小单纯善良,同你不一样。孩子没了,我也一样伤心,可慧怡也是我的孩子,你怎么能如此逼我?”
这话叫萧毓芸怒极反笑,“五郎可是用不到我了?现在就将你我分得如此清楚?你可还记得你在床笫间说过的那些话?可还记得求我留下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您不要忘了,我还没有入你的王府!”
说着她语声一停,而后同样一字一顿的问他,“我现在就要你一句准话,肯不肯为我的孩子报仇?”
宇文铭暗自攥拳,她还是在逼他,她胡搅蛮缠,竟要逼他舍弃慧怡?
为了这个女人,他已经付出了静瑶,难不成要连无辜的慧怡也搭进去?
萧毓芸此时紧盯着他,只在等他的表态,这个男人究竟重不重视自己,现在孩子没了,她究竟还值不值得留下来,全看此时。
房中沉默一会儿,然宇文铭却还是叫她失望了,只见他冷笑一声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实在抱歉,我做不出你想要的事。自我与你在一起,事事没有叫你失望,你实在无需以此考验我的真心,但你若要就此刻意生事,就休怪我不能奉陪了。”说完,神色复杂的转身踏出门外。
而他身后,落了空的萧毓芸失望之极,拿起身边的物件朝他扔去,却被那门框挡住,门外的婢女听见动静赶紧冲进来安抚她,然根本无济于事。
萧毓芸泪流满面,直冲那往外走的背影喊道:“你有种!宇文铭,你今日踏出门去,从此以后就不要再来见我!”
那凄厉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宇文铭却不曾回头,走出庭院后径直上了马车,随后一声令下,回了自己的王府。
如此来回折腾几次,宇文铭回到家中时已是下午,慧怡哭了大半天,此时已是累及,终于睡了过去,是以王府里很是安静。
下人们害怕担责,不敢告诉他慧怡去找张恩珠的事,而他自然也无从知晓了。
好不容易想方设法的叫萧毓芸怀上自己的种,没成想竟会忽然没了,他可能沦丧到不顾自己的女儿,因此,现在与萧毓芸也已是濒临决裂……
事情忽然变得如此棘手,真叫他心烦意乱。
宇文铭枯坐在书房,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着外面的日头渐渐陨落,房中终于黑暗下来。
有侍者悄悄近来为他掌了灯,瞧见他眉头紧锁,又悄悄退了出去,房间里依旧安静一片。直到隐约的从后院传来了哭声,似乎是慧怡,宇文铭终于回了神。
对了,早上忽然将戴氏带走,一直没有给女儿交代,宇文铭叹了口气,起身,打算去后院看望女儿。
他出了前院,往慧怡所在的院子走去,夜幕落下,周遭已是一片灯火闪烁,然相较于从前,这府中还是冷清了许多。
现今府里除了那个不能休弃的疯婆子张恩珠和寻常的丫鬟,已经没有女眷了,为了迎娶萧毓芸,他早将妾室清空。他为了这个女人,或者说,为了与北辽结盟,失去了静瑶,现在她居然还妄图令他做出牲畜都不会做的事……
周遭虽是酷暑,宇文铭心中却阴寒至极,他方才想的清楚,若萧毓芸此番真与自己决裂,那就休怪自己无情,反正现如今他已然被逼在了悬崖边缘,大不了就将那一招提前使出……
耳边忽然间传来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打乱,他猛地回头 ,瞧见一张可怖的脸。
张恩珠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居然还举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你……”宇文铭顿时一时惊叫,然话音还未落下,却见那女人对自己举起了匕首。
他慌忙撤身想躲,但张恩珠意图明显,且使了很大的力气,她手中的匕首快速落下,还是划过了他的前襟。
胸前顿时一顿凉意,而后是钻心的疼痛,宇文铭惊讶的低头去瞧,就见血将前襟浸透,且还在迅速蔓延。
他瞬间暴怒起来,立刻唤人,“来人……”
然而话音未落,张恩珠却又朝自己扑来,嘴里还在喊着,“你这个畜生,畜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此时正在府中花园,已属后院的范围,侍卫过来还有一段距离,所以短时间内,他只能自保。
他虽不是武将,但堂堂男子,对付一个女人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他试着往后躲了几步,待抽出身来,再去夺张恩珠的匕首,哪知张恩珠今日疯上加疯,连眼珠几乎都要红起来,一个劲儿的朝他狂刺,很不好对付。
眼瞧身后是荷塘,他忽然心生一计,将人往那荷塘边引,张恩珠一心想要杀他,果真中了计,紧跟着他一步不放,而宇文铭等眼看来到水边之时故意微微滞身,就见她果然又举起了匕首。
而就在她倾尽全力落下的瞬间,宇文铭却是一个侧身,又使出力气将她一推,就见她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直直向那水面扑了去。
侍卫们赶到时,这个疯女人正在水里挣扎。
有人想下水去救,却被宇文铭止住,于是一时之下,无人再敢管。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有侍卫发现了,忙先为他包扎,而身后的水塘里,那个女人却渐渐没了反应。
宇文铭被护送回前院,府医闻讯赶来,忙为他仔细料理胸前伤口,衣襟打开后只见那口子足足有一个巴掌宽,张恩珠下了死力气,他躲避之下,居然还能伤成这般。
想起方才的情景,他又气又怒,沉声问道:“那个疯女人是怎么出来的?”
昌贺正在一旁伺候,进到他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此时也是胆战心惊,赶紧忐忑回道:“启禀王爷,听闻王妃不知从何处得的匕首,将清心斋的看门婆子给刺死了,加之天色也晚,她一路跑出来,竟无人发现……”
说完,又小心请示道:“王爷,人已经死了,眼下该如何是好?”
此时府医正在为他上药,药粉刺激下,胸口伤处传来一阵强烈刺痛,宇文铭咬牙忍过,等稍稍和缓一些,一字一顿道:“先捞出来悄悄埋了,记得交代下去,不许走漏消息,否则,跟她一样下场。”
昌贺一愣,没有料到他是这样的安排,毕竟此前他一直苦于怎么空出自己的正妃之位,如今张恩珠好不容易死了,却要秘密处置,还不准走漏消息?
昌贺拿不准王爷这是打算做什么,只得赶紧遵是,出去跟王府管家交代。
府医赶紧将他的伤口包扎好,又煎了汤药送来,宇文铭忍着苦味喝过,心间思量一下,招了木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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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担心太液池里的蛙声太吵,昨日静瑶特意去到福宁宫请示太后要不要叫人治理,谁知竟平白糟了一通数落,回宫后倚波还为她不平,悄悄把太后抱怨了一通,哪知这事情才过了一夜,第二日她早起还没多久,就见福宁宫里的韩嬷嬷过来了。
韩嬷嬷因是太后身边的人,在宫中辈分极高,出来便代表着太后的面子,棠梨宫上下都是认真接待,静瑶也是客气的问道:“嬷嬷此时过来,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自打她有了身孕,地位可着实不同,韩嬷嬷脸上带着五分的笑意,又先同她问了安,这才道:“不瞒娘娘说,昨日娘娘就蛙鸣的事前去请示,太后娘娘原是一片慈悲心,哪知昨夜这太液池里蛙声愈加烦扰,竟吵得太后一夜难以入眠,奴婢眼瞧着她老人家辛苦,今日斗胆来请娘娘做主,不如早些安排人手,将太液池清理一下吧。”
静瑶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见还是这蛙鸣,顿时放下心来,淡淡笑道:“嬷嬷说的是,那本宫等会就吩咐下去。”说着又关问道:“太后昨夜没有休息好?那今日如何?要不要传御医看看?”
韩嬷嬷忙道:“娘娘请放心,今早太后多歇了一会儿,眼下已经好多了,御医每日都请平安脉,方才也开了些安神的药丸,暂无大碍的。”
静瑶点点头,“那就好,此事本宫记下了,这就着人去办,嬷嬷可叫太后放心,本宫会发话下去,叫宫人们小心着不杀生,将清理出来的蛙投到郊外便是。”
韩嬷嬷忙说好,这才同她谢了恩,回了福宁宫。
方才倚波在旁默默垂首,表现恭敬,此时见人走远了,才同静瑶道:“枉你昨日好心关怀,她反过来训诫你,今天还不是一样受不了了?又叫自己的人来走一趟,何苦如此折腾啊!”
静瑶笑得无奈,“太后一向是这个性子,凡事爱教导人,既然没办法,咱们听着便是,随她怎么折腾,只要不是什么大事,顺着就成了,她老人家顺心了,咱们的日子才好过不是?”
她倒是看得开。倚波叹了口气,“你也太不容易了,摊上天底下最尊贵的婆婆,还这么难伺候。”
这是拿她当自己人才敢这么说,但此事静瑶也是有无法,半是玩笑着说,“大抵做了太后都会如此吧,不难伺候些,哪里显得出尊贵呢?”说着又看看倚波,意味深长的问道,“不知魏大夫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可好相处?”
倚波叹口气,“他母亲早逝,是跟着父亲长大的……”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把话一顿,红着脸道:“哎呀正说你呢,忽然提什么魏大夫啊,阿淳你不厚道!”
静瑶掩唇直笑,“我哪有不厚道?这明明在替你操心,问清楚了,才敢把你嫁过去啊,否则魏家若是有难缠婆婆,我说什么也不能把你嫁过去。”
此话一出,倚波的脸更红了,“什么嫁不嫁……阿淳你再这样我要出去了。”说着作势要走。
静瑶忙把她拦住,笑过后轻咳一声,终于说起正经事,“你找个人去传话吧,只是不知清太液池这种事,可还是司苑处负责?”
倚波道:“司苑处人少,恐怕一下子忙不过来,毕竟太液池那么大呢。”
静瑶想了想说,“那就再叫上直殿监,他们人手充足,着这两处一同去办。记得要叫他们下手轻些,我刚才可还跟韩嬷嬷表态了,万一失言,没准儿太后又要训诫了。”
倚波忙点头,“是,放心吧,我一定替你办好。”说着便脚步轻快的出去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