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林与段菁菁成婚的第二日, 宫中专门为此次送嫁而来的大理国贵宾举办了晚宴。
段菁菁身为幺女, 自幼倍受父母宠爱, 但国君与王后碍于规矩, 不得亲自送嫁,只能将重任托付于子女。
然段菁菁的大哥身为太子,因要辅佐国中政事,轻易出不了远门,依然陪同父母留守国都。
但除过他, 其他的人可都来了。
今日赴宴的除过段濡尘一家,还有大理国的长公主及二公主。
而大梁这边,自然是皇帝携皇后及妃嫔共同出席。
新婚的小两口今日得了皇后旨意,也在宴间相陪。
其实除过段濡尘及段菁菁, 其他人都是头一次碰面,今日算是家宴,没有礼官在场,便由段菁菁向大梁众人介绍自己的娘家人。
段濡尘的妻子名叫沐琬,生的温婉可人,与段濡尘坐在一起,显得十分般配, 两人没有过多言语, 但是无意间的一个眼神都流露出十足的恩爱,令人艳羡。
而段家的另两位公主便不用多说了, 看长相就知与段濡尘及段菁菁乃亲生兄妹, 俱都是大眼睛深酒窝, 颇为讨喜。
段家的众人一一向帝后行过礼,态度和善恭谦。只是当轮到静瑶身旁的那些妃嫔之时,场面忽然凝固一瞬。
原来段菁菁只知道这些都是后宫妃嫔,只是若问起具体的品级封号,她却也并不清楚。
静瑶心细,很快便明白了,当即朝身旁的倚波使了个眼色,倚波心领神会,忙主动为大理国众人介绍起来,“这位是瑶华宫王婕妤,那位是翠英阁朱美人……”
一口气介绍完十余名美人,倚波话音落下,只见段家的女眷们都有些藏不住的惊异之色。
段家两位公主及王妃沐琬自幼生长在大理,从前虽然也听说过大梁的婚姻风俗,但今日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都说眼前这位皇帝是大梁历代皇帝中嫔妃最少的,但眼见这十余名姿色各异的美人,还是免不了心间震撼。
一个男人,居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娶这么多女人?
同时,她们又为皇帝身边那位新册立不久的皇后报以同情——要提防这么多的女人抢夫君,也是不易啊!
虽然那神色只是微微闪现,但座上之人并非没有察觉。
眼见静瑶脸上神色有些僵硬,李尚林想了想,主动起身道,“今生有幸与三公主缔结良缘,微臣心中不胜感激,在此,谨以薄酒一杯,感谢陛下与皇后娘娘成全之恩,也感谢二王子与王妃及两位公主不远千里送嫁。”
话音落下,只见主座上的宇文泓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微笑,也举杯道:“说得好!愿你二人从今往后恩爱携手,不负这大好姻缘,也愿两国友谊长存!”
话音落下,段濡尘率先举杯附和,众人也紧跟着举杯,饮下开场酒。
转眼又是近两年的光景,宇文泓与段二许久未见,此时许多话要说,喝过开场酒后便交谈起来,静瑶也主动邀请沐琬及那两位头一次见面的公主举杯。
宴间又上了乐舞,渐渐地,气氛松缓许多。
李尚林生了一副好相貌,又确实是个人品俱佳的才子,原本先前没见过他时,段家的其他人还都为段菁菁的远嫁有些担心,但昨日一见到李尚林,便都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段家大姐联想起方才的所见,心间却又有了些担心,眼见宴间气氛活络,便开口问李尚林道,“三妹与妹夫缔结良缘,终成眷属,于你们是喜事,我们身为亲人,也替你们高兴,只是有一件事,不知先前定亲时,母后可有向你交代清楚?”
李尚林一听,不确定这位大姨子指的是什么事情,忙恭敬道,“不妨请长公主明示,在下洗耳恭听。”
段家大姐点了点头,便道,“照理说,三妹入了贵府的门,便是李家的人,但她毕竟身份特殊,不瞒你,今次启程前,我们的父王与母后特意同她说过,不管她嫁的多么远,永远是我们大理的公主。”
把话听到这里,静瑶觉得,段家大姐这大约是怕段菁菁在京城受委屈的意思,身为婆家人的代表,她忙安抚道,“长公主说的是,就算在京城,在我们大梁地界上,菁菁也依然是贵国公主,身份尊贵,也请你代为向贵国国君与王后转达,怀恩候府上下,从今往后一定会好好待她。”
她话音落下,李尚林也跟着道,“请长公主放心,菁菁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好好待她,若她想回去看望你们,我也一定好好安排。”
段家大姐向静瑶道了谢,却又继续道,“有皇后娘娘发话,我们自然相信,只是还有一事,贵国与我们大理婚俗不同,不知妹夫是否知道,我们大理国乃是一夫一妻的婚俗?两人一旦成婚,便要一生对对方忠诚,绝不会三心二意,再娶妾室。”
此时段家大姐一心要维护自己的妹妹,注意力全在李尚林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此话说出口时,殿中其他人面上微微闪过的异样。
身为宴间为数不多的男子之一,段濡尘立刻意识到此话大约会伤及宇文泓,想张口替长姐圆满一下来着,谁料却听见宇文泓身边的皇后开了口,道,“这个问题请长公主放心,先前本宫向令堂提亲时,尚林便已经亲自向王后保证过,他绝不会叫菁菁受委屈的。”
说着看向李尚林,李尚林明白姐姐的意思,也忙再一次向在场的段家人保证,“在下此时对菁菁一心一意,绝不会再娶他人,请诸位放心。”
段家大姐这才点了点头,终于安心下来,说,“这就好。”
接着又举杯,真诚祝福道,“祝你们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一句话说得段菁菁闹了个红脸,不无娇羞的也举杯道,“谢谢长姐。”
说着看了看李尚林,李尚林也端起酒杯,微笑着将酒喝下。
汉人向来讲求含蓄,但再怎么遮掩,这两人的柔情蜜意依然轻而易举的入了殿中人的眼睛,静瑶由衷的替两个人高兴,但想到身后的一众妃嫔,眼中还是流出些许落寞。
收回视线时无疑扫过身边人,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宇文泓一直在看着自己呢,目光灼灼,含着某种探究。
其实相较于身后的那些女子们,自己已经是很幸福的了,她一瞬间又有些内疚,责备自己在落寞什么。
他毕竟是皇帝,而大梁也非大理啊!
她对宇文泓笑笑,主动为他斟酒,道,“臣妾不便饮酒,但陛下与二王子久别重逢,该尽兴才是。”
宇文泓闻言又看向段濡尘,举杯道,“京城比你们大理要冷,来,多喝点,暖暖身子也好。”
段濡尘见他脸色如常,便没再说什么,而是举起杯,与他一饮而尽。
谁料此举却引得一旁的娇妻沐琬目光微嗔,小声劝他说,“喝慢点嘛……”
上回谁喝多了喊了一夜不舒服?
段濡尘悄悄点头,“晓得了……”
这情景落在静瑶眼里,又是引得一番惊奇,原来看似洒脱的段濡尘,也有这般乖顺的一面?
她想抿唇笑,又觉得不合适,忽然觉得有目光投来,便抬头看去,发现了宇文泓挑眉的一幕,原来是他也发现了,特意同她分享呢。
她悄悄对他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除过方才段家大姐发言的那一段,今夜的宴会是十分舒适的,因彼此都有家眷在旁,宇文泓与段濡尘到底没能喝的太离谱,不过宴会散后,却又来到乾明宫小酌了几杯。
此处没有外人,段濡尘径直道,“我长姐方才的话,是对我那位妹夫说的,她没有别的用意,希望你没有被误伤。”
宇文泓笑了笑道,“无妨,朕岂是那等小气之人。”
段濡尘也笑笑,又同他道,“说来距上次分别不过两年,你倒是做了许多大事。”
宇文泓闻言倒是回想了一下,距去年端午后分别,自己先是平了宇文铭的宫变,紧接着彦儿出生,后又为太后办了圣寿节,下令在大理设立书院,再后来,便是阿淳怀上老二,自己则亲自征伐北辽……
唔,这样算来,倒的确办了不少事。
段二端了杯酒,叹道,“今次北辽一定没有想到你会亲自出征,原本只是想趁乱占些便宜,却没料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且要消停好一阵子了!”
宇文泓哼笑一声,“此番算是便宜他们,若不是阿淳被他们掳走,朕一定会拿下他们过半疆土。”
那件事段濡尘倒也听说了,不由得叹道,“人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真是没想到,高祖皇帝竟会有宇文铭这等子孙,连同外敌祸害自家!”
想到那个可恶的人,宇文泓脸色也绷了起来,喝下一口酒,方出声道,“幸而这江山没有落在他的手里,否则,先帝也大约要愧对祖宗了。”
段濡尘点了点头,一时没再说什么。
却忽然听他问道,“段二,你说,女人果真都是这样想的吗?”
这没头没尾的话叫段濡尘不由得一愣,“什么?”
他却径直道,“一定是的,她一定觉得自己委屈。否则她方才也不会同你大姐说,‘不会叫你三妹受委屈’……”
段濡尘这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原来还是关于自己长姐提到的,两国之间不同的婚姻制度。
正所谓大梁的三妻四妾,委屈女人,或许大姐说者无心,却叫他听者有意了……
段濡尘不直接回答,而是启发道,“你若真的爱她,可以试着与她换位思考一下,倘若你是她,会希望她除过你还有别人吗?”
宇文泓当即摇头,“绝不可能!”
而后却叹道,“我知道了。”
他望向窗外幽深的夜色,又道,“那……该想一个法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