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四下仍然昏暗寂静。
山岭之中,一个锦服少年正奋力追赶前面一名黑衣蒙面之人。
那二人行进之快当真匪夷所思,喘吸之间,身影已在一里之外。虽在疾奔之中,二人常常于树木、巨石之间穿梭跳跃,无半点迟滞,灵动之极。
这时,那二人追逐至一座山村,黑衣人刚刚跃上一间茅屋,后面追赶的少年突然如羽箭一般蹿至半空,周身雷光闪动,一颗硕大耀眼的光团于他掌心突现,伴着一声极其剧烈的惊雷之响,那光团化作一道雷电朝那黑衣人激袭而去。
“雷电”余芒未隐,又是轰然一声巨响,地上沙土登时漫天翻滚,如浓烟一般弥散开来。
那少年稳落在地。他虽只十六、七岁的年纪,举态稳肃,极其威严,俊朗的脸上弥漫着肃杀之气,冷峻之极的目光缓缓扫视左右,搜寻敌人的踪迹。
待得尘烟散尽,但见光团落处,现出一个方圆三十几丈,深达四、五丈的巨坑,那茅屋早无踪影,竟没留下只草片木。
过了半晌,丝毫察觉不到黑衣人的行迹,那少年料想对方已然粉身碎骨,嘴角微微一动,流露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忽然将目光落在巨坑之中,双眼大张,暗自吃惊:“我之前分明察觉茅屋之中有四个熟睡之人,那茅屋被我绝招击中,为何还有一人活着?”
以他的修为,此时清楚地听到坑中有人的呼吸之声,且分明察觉出那坑中之人呼吸粗重,武学修为极低,绝非他先前所追之人。
他正满腹惊疑,正百思不解之时,一老者疾进如风,飘然来到,其身后陆续跟来十余人。
后来众人与那少年装扮相同,皆是一身紫色锦袍,所不同者,那老者袖口处有一团银色雷电刺绣,那刺绣极为精致,便与天空雷电闪现之状一般无二。
那老者五十岁上下,身形高大,一张方脸,面容清癯,颊下三绺乌黑轻须,行止风雅。他看着那巨坑,正色问道:“辰儿,那刺客如何?”说时,似乎也察觉坑中有异,面露疑惑。
那少年转身冲那老者施了一礼,轻轻冷笑一声,道:“师父,刺客中了辰儿绝招,此刻已成粪土。”说罢又朝那巨坑望去。
那老者原本略显肃然的神情代之以嘉许之色,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身旁一个美貌少女,心想:“老夫能收到这两个旷古奇才为徒,不枉此生!”
那少年名叫慕容辰,那美貌少女名为慕容月,二人一胞所生。
慕容月样貌虽然绝美,只是她顾盼之间,目光邪戾,便在笑时,隐然有阴森之色。
那老者叫夏青云,是慕容辰、慕容月以及其余十几个人的师父。
夏青云虽对那坑中之人心生疑惑,然他也知那人武学修为极低,故而将满心思虑都放在那刺客身上,面色十分凝重。
“师父,您怎么了?”慕容月见师父神色凝重,随口一问,之后也望向巨坑,与慕容辰一般的惊异。
夏青云手捻须髯,有些惊叹地说道:“刚才一战,你师叔座下弟子三死五伤,便是‘化龙’师侄那等高超的修为,也被刺客震伤五脏,性命堪忧。看那刺客的身形,分明是一个年少女子,没想到……没想到,圣域之外,竟也有这等超卓之才!”
慕容月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师父,那刺客有什么了不起?只怪师叔的几个弟子太过没用。那刺客起先潜入我帐中,想要杀我,我与她斗了数十个回合未分胜负,若再斗下去,我必能杀了她!”说道最后,面上阴森之气大盛。
“什么?那刺客是要行刺于你?”那老者双目一张,甚感惊惑。
慕容辰似对妹妹的修为颇为相信,闻言只淡淡地看了看慕容月,目光随后又转向巨坑。
慕容月满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一边摇弄着发上的坠饰,道:“师父有什么好担心的?月儿的武学修为如何,您是知道的。”看了看那个巨坑,冲慕容辰甜甜一笑,说道:“看起来,哥哥的修为又提升了不少,只是……”
慕容辰知道妹妹也察觉坑中有异,与妹妹相视会意,双双朝坑中望去,静待其变。
夏青云百思不解那刺客为何要行刺慕容月,一时目光悠远,眉头紧锁。
这时,巨坑中突然发出响动,众人警觉戒备。
不一会儿,但见一个少年挣扎着从坑底沙土中爬了出来。他一身粗麻衣袍,补丁无数,一头蓬松浓发垂至腰间,满身灰土。他目光坚毅,在如此处境之下,并未显得太过慌乱。
慕容辰之前施放绝招之际,夏青云等人于远处已然望见,料想在那绝招之下,万物俱灭,可没想到一个几乎没有半点武学修为的山野少年还能安然无恙,虽事先有所察觉,果真见到有人安然出来之时,仍是大为惊异。
那少年刚站起身,一口鲜血喷出,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待得稍稍平复,惊惑地环视周遭。
过了半晌,他忽然高声呼唤:“爹!娘!小妹!”惊悲狂呼之际,以致嗓音嘶哑。
喊了数声不见回应,他匆匆以手掘土,四下挖掘多时,结果遍寻不获。
他神色愈发悲急,喘息渐渐急促,忽然往坑边疾奔,纵身一跃,跳到坑上。
他见左侧坑边有许多衣着华贵的生人正盯着自己,此时也无心理会,目光疾扫四周,继续搜寻亲人踪迹。
“此人的内力修为不过是区区真气,为何中了哥哥的绝招没死呢?”慕容月满面疑惑,大声自言自语道。
慕容月的一个师兄往前一凑,殷勤地笑道:“月师妹,不知你听说过没有,有一些人便如野兽一般居于荒山野岭之中,称为野人。一些富贵人家派人将那些野人抓起来,将他们圈禁到一个地方,让他们……让他们多多生育后人,为奴为婢。而且还传授他们一些粗浅武功,为的是让他们有气力去打猎耕种。”
“野人我知道,可是那样的话……那不是和圈养猪狗一样么?”慕容月满面新奇地笑道。
慕容月师兄见师妹开心,哈哈一笑,忙道:“我还听说那些野人为防范猛兽,挖洞而居,此时他们虽然居于房舍之中,想必也在自家屋下挖了地洞。那野人先前也许正睡在地洞里,所以才没死。”
慕容月看了看那深达四、五丈的巨坑,半信半疑,喃喃道:“地洞会挖得这般深么?”忽然双眼一亮,似发现新奇趣事一般,高声笑道:“那他们不是猪狗,是老鼠!”
“那些野人和老鼠有什么分别?”
“老鼠饿得急了,便是臭粪也要吃个痛快,那些野人若是没吃的,是不是也吃臭粪哪?”
“你凑过去闻闻他们的嘴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
几个年轻弟子七嘴八舌,引起哄笑,夏青云将脸一沉,冲几个说笑弟子喝道:“怎可如此口无遮拦!”
除了慕容月咯咯直乐,其余人皆吓得笑容全无,垂首恭立。
慕容辰似对众人谈笑充耳不闻,面色如常,只是双眼紧紧盯着那山野少年。
那少年此时五内俱焚、头脑昏乱,不过对众人的说笑也听到只言片语,料想亲人之死必定与他们有关,然而此时满心记挂着亲人的安危,东奔西跑,继续四处搜寻。
这时,他目光忽然定在一处,迟疑片刻,疾步跑了过去,单膝跪地观看。
但见浮土之中露出几根手指,他心头猛然一颤,呼吸愈发急促。
他迅速扒去沙土,赫然见到一截血肉模糊的断臂,又见那断臂的腕处还戴着一只木藤所编制的镯子,立即便认出那手臂的主人是谁。
他双目猛然间圆睁,鼻翼颤动,泪光闪烁。
那镯子是他五年前为妹妹所制,他妹妹当时欢天喜地,对那镯子十分珍爱,一直留存至今。
他见到妹妹这般惨状,心知父母也定然尸骨无存,脑袋嗡嗡作响,直觉天旋地转,身子不由得晃了几晃。
过得片刻,他颤抖着双手想去捧那断臂,手行半途停住,不忍触碰。
“这般恶心还要去抓!”慕容月见那少年要去碰那截断臂,眉头一紧,一脸厌恶地说道。
慕容辰手臂忽然微微一动,一道精光射出,正中那断臂,那断臂登时化作烟尘消散。
那少年慌忙去抓那些烟尘,却那里抓得到?他张大了嘴想要哭喊,却因极悲之下,气滞于胸,嘴唇上下动了几动,终究发不出声来。
“辰儿,这又何必!”夏青云正色斥道。
慕容辰略一迟疑,向师父施了一礼,恭然赔罪:“弟子知错!”
见爱徒郑重认错,夏青云面色转和,温言道:“罢了,日后行事还需谨慎才是。”语气中满是关爱。
慕容辰再次向师父施礼。
慕容月嚷道:“师父干嘛训教哥哥,所谓……所谓睹物思人,那人见了手臂,不是更难过?哥哥可是好心。”
夏青云脸色一沉,喝道:“休要胡说!”
慕容月也不理会师父训教,一脸怪笑地对慕容辰道:“哥哥,我知道你的心思。”
慕容辰微微摇了摇头,似让慕容月不要说出。
那少年忽而硬生生将悲情压下,缓缓扭头,朝慕容辰等人望去。
此时天已大亮,但见那少年目光如血,神色似狼,一些人被那少年阴森之极的神情所慑,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少年支撑着站起身,身子晃了晃,随后缓步朝慕容辰等人走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