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荛低头,头死死的贴在地板上,脸上的伤疤还没痊愈,不多时便涨红成蜈蚣一般。∽菠﹥萝﹥小∽说
“儿子受义父大恩,此生难报,儿子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儿子还身怀大仇未报,来了这玉京,便是为了报这个仇,为了不牵累您,这事儿,儿子必须要跟您说清楚了。”他跪伏在陈六的脚前,闷声道。
陈六收回了手,看着他笑呵呵的道:“你说吧。”
“儿子来玉京,是为了杀一个人,不,是一家人!”
“哪家人?”
“儿子还没弄明白,只知道这户人家位高权重,一定是玉京大大的权贵,不是那么好杀,所以……”刍荛一把按住身旁跟他跪在地上的荆芥的脑袋,大声道:“从今天起,刍荛这条命就是义父的了,谢您救命之恩,谢您再造之恩,只是荆芥,还得替我兄弟二人去报仇!不能侍奉义父足下,还望义父海涵!”
刍荛说完,砰砰砰的便开始磕头。
陈六扶住了他。
“抬起头来。”陈六道。
刍荛犹豫了片刻,抬起头去,看到了陈六的一脸笑意。
“有仇要报?”
“是!”
“什么仇?”
“杀父之仇,杀母之仇,夺妻之仇,灭我兄弟二人全家七口之仇,杀我伍中上下老小兄弟一十八人之仇!”
每说一个词,刍荛的眼睛便红一分,到了最后,已经是双眼赤红,仇光闪烁,只是他仍旧是斩钉截铁的说完,干脆利索。
陈六正色瞧着,瞧着刍荛额头青筋暴起,面色涨红。
他知道,这就是仇恨,刻骨的仇恨。
“这么说来,的确是大仇。”陈六点头道:“不,是血海深仇,得报!”
他猛地一拍桌子,一身江湖气,满口皆杀心,大声道:“得杀!”
刍荛流泪,继续磕头。
可他没磕下去。
“男子汉大丈夫,得顶天立地,你刚才磕头是喊我义父,如今磕头却是为了什么?”陈六一把拉住了他,问道。
刍荛一下子懵了。
“儿子跪老子,天经地义。”陈六让他直起身体,道:“老子帮儿子,自然也是天经地义,你说,你想义父怎么帮你?”
刍荛抬起手臂,抹了一把眼泪,道:“儿子想要一百两银子。”
“就这些?”陈六看着他问道。
“就这些。”
陈六招了招手,黑暗中递出一只手来,上面有一摞银票,递给了刍荛,道:“这里有一万两。”
刍荛抽出一张,正好一百两。
他揣进怀里,对陈六道:“义父,您不问儿子要去做什么?”
陈六看着刍荛,爽朗的哈哈大笑。
“儿子这么大了,老子还能天天管着?只要你不是去刺杀陛下,天塌了义父也给你扛着,你是我儿子,我难道还信你不过?”
陈六瞧着刍荛,开玩笑道:“你不会是真的去刺杀陛下吧,那一百两可不够。”
“不是。”刍荛赶紧摇头。
“去吧。”陈六笑着道:“去办了事儿,晚上回来,义父带你们去吃顿好的,驴肉火锅,那可是玉京一绝啊。”
他再次磕头,头磕的砰砰作响,陈六拦不住。
磕完头,刍荛牵着荆芥起身离开了酒楼,一大一小消失在巷子里。
他带着荆芥一路朝北走,一路七拐八绕的来到了北城,来到了一座大宅子外。
真的是大宅子,墙高如城,不抬头,都看不到墙沿。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绕着这宅子的墙沿走着,从正街路过,拐到了一处巷子里,走到了一处偏门口。
刍荛摸了摸手中的银票,对荆芥道:“挨了打要忍着,受了气也要忍着,咱们是来报大仇的,知道吗?”
荆芥的小脸,认真的点点头。
“这次多亏了义父,以后义父就是咱们的天,明白了吗?咱们的事儿,就算是死,也不能告诉旁人,更不能告诉旁人咱们是义父的儿子,否则,会给义父惹祸,知道了吗?”
荆芥再次认真的点点头。
“走。”
刍荛拉着荆芥,敲了敲小门。
不多时,小门开了,露出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瞧着似是这大宅子里管事的,定眼一瞧是这兄弟两人,顿时一脸不耐烦道:“老子不是跟你们说了,不收人,赶紧滚蛋!”
“爷,上次是我们冒失了,这点银子,您收下。”他掏出那张银票,递给这管事,磕头道:“我们兄弟漂泊到此,实在没了活路,我饿死便罢了,还请您一定要给我弟弟一口饭吃,我们兄弟二人谢谢您了。”
管事的捏着银票瞧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呲笑道:“一百两?”他眯眼瞧着刍荛,低声道:“不会是偷来的吧?”
刍荛站起身来,凑上前去,低眉顺眼道:“爷,捡来的,瞧您看着这银子的面上,收了我弟弟,给他一口饭吃。”
说完,他抬头瞧着这管事的,两人目光交错,刍荛瞧着他的眼神,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这眼神他熟悉,是黑吃黑的眼神。
“这是我们兄弟二人最后的家当了,要是没了,便是要我兄弟二人的命!”刍荛压低声音,狠辣道:“西城那宅子里,还有三个人等着您去看他们呢。”
“你什么意思!威胁我?!”管事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怒道。
“不敢。”刍荛低头,闷声道:“只是求您给个活路罢了。”
看着刍荛脸上新长的那几道刀疤,跟蜈蚣一样爬在脸上,管事的心中一下子有些犯怵,不耐烦的道:“行了,进来吧,可没啥好活啊,受不了可别怪老子没给你提前说好。”
“有口饭吃就行,我弟弟能吃苦。”
刍荛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拉着荆芥的手,对他道:“去吧。”
荆芥看着刍荛,眼睛有些红,有些不舍。
“哥还会来看你的,放心吧,去了好好干活,别给管事的丢脸,去吧。”
荆芥点点头,抹去眼泪,上去抱了抱刍荛,扭头跟着管事的离去。
嘎吱。
偏门关山了,刍荛的身体,无力的沿着墙皮滑落,一屁股坐在地上,泪珠子给断了线一样的掉,一边掉,他一边抹,却怎么也擦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