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近一个月过去。我都不知道时光为何这样匆忙,悠呼的一日日,竟真真领略了什么叫日月如梭。
“家主,粥还没喝呢”恰儿双手端着粥追过来
我含着饼边跑边回头答她:“我饱了,你吃吧”恰儿倒是没跟往常一般追过来灌下去。我却‘咯噔’与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咦,兰草少年,告诉你八百遍了,要先敲门再进我家!”
“我也告诉你八百遍了,我叫孟贤,不叫兰草少年”
“好吧,又扯平了”
“这么匆忙,这是要去哪?”
“还能去哪……”绿茵抱手倚在门框上:“人家现在心里眼里都只有她的小师父韩非子”
“不跟你说了,迟到了小师父要生气哒”
“你看吧”绿茵无奈的摇摇头
我讪笑两声:“这不是相处的时间有限么”
“喂!”孟贤一把拉住要跑的我
“有什么事回头说”我刚想挣脱
“我要辞师下山了”他极为认真的脸,一本正经的看着我,样子说不出的惆怅
“什么?”
“我是来辞行的”
“真的假的?不是又来骗我陪你放牛吧?”
他一把甩开我的胳膊:“就骗过你一次,你怎么老是不放过我”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那……还回来么!?”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老师那里………?”
他点点头:“已经道过别了”他重新转过脸,认真的看着我:“师弟,我想问你,下山之后,可有想过入哪国为士?”
我不自觉的挠挠头,憨笑道:“这个还真没想过”
他的眼睛骤然一亮:“那师弟可曾想过入秦?依师弟悟性,假以时日,定是天下难得的大才!秦国如今乃七国中最强,隐隐算的上独霸天下,师弟若能入秦,必定可以建立一番功业,留青史于后人”
“对不起啊师兄,我还没有想好,不过,我应该是不会入秦的”
“为何?”他皱紧眉头急切问到
“因为……”我总不能告诉他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要回我的世界去吧。我在心里计较着,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他
“师弟想留在母国的心情我理解,可是,师弟悟性真的是世所罕见,若是执意留在赵国,也只是屈就天份”他拉了拉我的衣袖:“师弟,你不会与你的国人一样,因长平之战而仇视秦国吧!你要知道那是战争,列国图强,战事不断,两国交战,有所伤亡是在所难免的……”
“不是的”我打断他的话:“我不是因为长平之战。但师兄好意,琅玉心领了。琅玉不才,实在不敢以天下为己任。与琅玉相比,诸位师兄更优秀,也更雄心壮志,比如李斯师兄、呰昱师兄都是熟知秦国律令的法学大才。师兄回国之后,可以引荐他们,相信于师兄于秦国,都是一桩美事”
孟贤微微皱了皱眉头:“师弟不觉得韩非才是当之无愧的法学大才么?”
对呀,我为什么没有推荐韩非?
“反正呢,麻烦师兄不要将琅玉牵扯进去就对了,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人志不在建功立业。至于师兄向秦国推荐了什么人才,那都是师兄的事,琅玉只能祝师兄成功完成使命”
“你……你都知道?”他一脸惊讶
我抓过他的手:“看这一手的老茧,就知道师兄并非读书人!而且师兄整日都像和事老一般,拉拢各位师兄,心根本就不曾长在学问上。虽然还猜不透师兄的身份,但对师兄的用意,琅玉早就心知肚明。定然是秦国为求人才,特命师兄乔装打扮,入山寻才。”
他嘿嘿一笑:“师弟果然见微知着,孟贤还以为自己瞒过了所有人呢”
“别这么说,我也是看见师兄与绿茵比武的时候,才想到的”
“好吧”他点点头:“既然师弟不愿入秦,那孟贤也不再强求。师弟,就此一别,可能一生再无机会相见”
我嘴上说着:“怎么会”,其实心中和他一样悲观:“那……要不我送你吧”
“山路崎岖……”
“放心,不该我知道的我绝对不会知道!况且,我有马,会快些”
他爽朗一笑:“那好吧”
我依言而行,送孟贤来到山下,此时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又送出十里,他转身对我们说了声:“保重”。便独自去了。
我明白,再送下去会有许多不方便。年纪轻轻就满手老茧,衣食宝剑却都贵不可言。性格豪爽与我意气相投,却从来对身份之事绝口不提。……不管他是谁,都希望他可以在乱世之中好好生活。不过,这种机会真的是太少了,因为老天早就给了他们繁重使命
…………
“各自有各自的路,家主还是不要再为此揪心了”绿茵劝道
“恩,我知道,天色已晚,上山是不可能了,就近找户人家落脚吧”
“喏”
我们往回走了约三五里路,就近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推开没有上锁的篱笆,洽儿上前敲了好久,也没人开门
“这家主人可能睡下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话音未落,破旧的门突然吱吱悠悠的开了,幸亏月光皎洁,否则还以为门是自己开的。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又矮又瘦的少年开了门,虽然他破旧的衣服上满是补丁,却穿的格外干净整洁,小手胆怯的握着门脸,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们:“母亲问你们是谁”
“奥,在下苍山弟子琅玉,因送师兄下山,归途至此已经天黑,故来投宿,烦扰了夫人,还请恕罪”
几声疾咳过后,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苍儿,点灯,把客引进来吧”
“是,母亲”男孩听了母亲的话,推开破旧的木门请我们进了屋
油灯冒着滚滚黑烟,却足够照亮整个不算宽敞的小屋,少年的脸也被映红光满面,卧榻上的妇人长相端庄,只是满面憔悴
我走过去,施礼拜见:“琅玉拜见夫人”
“咳咳……先生多礼了”她虚扶一把,稳坐榻上。一举一动皆不似一般农妇
“夫人身上不爽利,就不要动了,夜色叩门,以经是烦扰了”
“奥~无碍”妇人疲惫一笑,转脸望向少年:“苍儿,客人赶路,定是未用过饭食,你去端些来”
那男孩一动不动
“咳咳…咳…怎么还不去”
男孩异常平静:“家里已经没有可以填饥的东西了。只剩下些糠草,只怕客人是咽不下的”
我尴尬一笑:“奥,夫人不必麻烦,我们路上已经吃过了……”。
“奥~~对了,还剩几个,不知夫人会不会嫌弃”还不等我说完,恰儿便补充着,从包袱里取出了剩下的干饼递给男孩
“这……使不得……咳咳咳……”
“深夜借宿,本该如此,没什么使不得的”我向恰儿示意,恰儿将饼递的更前了些
犹豫的男孩,看了看母亲惨白的容颜,抿了下嘴唇,终是接下了:“多谢先生”
“先生是赵国人?”
“奥,我母亲是赵人”
“怪不得听先生说话,带了些许赵国口音”
“夫人也是赵人?”
“奥……妾身是韩人……咳咳咳……”
“即是韩人,为何来到此地?”
“奥,妾身为夫家至此”妇人目光微闪、面露难色
我立即会意,转谈其他:“夫人病的不轻,可有请人来看过”
她摇摇头:“孤儿寡母的,看不起的”
恰儿没等我说,早已将钱袋子捧在手中,与妇人倔强的推辞了很久。
“您就收下吧,就当我们歇宿的费用”
“这……寒舍简陋,实在也用不了这样多”
“这里数十几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不是夫人好心收留,我等要露宿街头的。这些全是夫人应得的”
恰儿站在一旁连连点头
“如此,就谢过小先生了”
“不必如此”
“苍儿,去帮客人整理卧榻”
“是,母亲”
如此,胡乱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我们便往回赶。途中,恰儿突然勒住了马匹,横挡在我面前
“家主,家主给她请个医者吧”
“你也看到了,她以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你何故突然为难家主”绿茵皱着眉头,惊讶的看着恰儿
还不等我说什么,她翻身下马,施礼跪拜:“恰儿求家主了……如果家主不能救活她,那些钱还不够葬她,她的孩子怎么办,……那个少年也会死的……家主”
“恰儿,绿茵说的没错,即使求来秦之炎,恐怕他也无能为力”
“那就求家主发发善心,救救孩子,让他跟着家主,终不会饿死冻死被人欺辱死,恰儿愿将自己的口粮分给他,家主无需再另拨口粮”
“恰儿,我做了我能做的所有”
“家主,您是最宽仁的主子,恰儿求您了,救救他们”
我要走了,不可能带任何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眼前这些人我都愁着如何安顿,又怎么有能力多管闲事:“我没有办法跟你解释,听话,我们走吧”
“家主,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恰儿的娘和弟弟已经被活活饿死了,恰儿不能再看着别的孩子也那样死去”
“恰儿!我帮不了他们”
她愣愣的看着我,泪如雨下,爬起身转而跳上马:“恰儿不能………不能看着他们死。恰儿若还有命,定会回来谢罪”说完调转马头,毅然而然的绝尘而去
“恰儿!”
“家主,恰儿心善,由她安葬了那妇人,她就会回来的”
“她这样倔强的丫头,就算随着那家人饿死了也不会回来的,我们还是回去帮帮她吧”
“诺”
…………
三日之后,那妇人撒手而去,我们将她葬在院子里一棵椿树旁,那可怜的孩子刚刚失了母亲,哭了很久很久不肯离去,后来,还是恰儿上前劝说,答应永远守着他不会离开他,他才擦了泪珠,跟着我们一同回了苍山学宫。
阿苍很喜欢兰草少年留下的老黄牛,见到第一眼就喜欢的那种,他说若他的母亲有一头牛,就不会劳累成疾了。
我看的出,他也很喜欢恰儿。
“你会喜欢这里的,刚巧,你的名字里就有这个字”
“母亲说,这是父亲为我取的字,意为天下苍生。不知这苍山学宫的苍,是何本意?”他小小年纪,目光却异常感伤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或许与你的一样”
………………
安排好阿苍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那间最熟悉的茅屋旁,推开虚掩着的门,入眼是他如梦如幻的侧脸,恍若初见一般惊艳。
“去哪了”伴着翻动竹简的声音,他淡淡的问道
“是兰草少年,哦不”我站在门前,夕阳把我的影子投到他的书案上:是孟贤师兄下山,我去送他”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我又补充:“想着从此一别,可能永世没有机会再见……”
“所以就送了四日”他的声音及淡,像是问我,又像是说与自己听
“不是的,归来的时天色以晚,我们便投宿了人家,就是领回来的少年……张苍家。恰儿说不帮他们,他们就会死”
“没有了?”他头也不抬,手指触到我投在他竹简上的阴影
我垂下头去,不忍回忆妇人临了时,落在阿苍身上的目光:“张苍的母亲去世了,就在我们回来之前。经此一事我才知道恰儿其实就是另一个阿苍。她们的父亲都为国战死,母亲积劳成疾,撒手而去。他们都变成了孤儿……”
时光静静的流淌,他梦幻的脸庞被夕阳镀上一层金光。空气中只剩下尘埃落地的声音
良久
“小师父”我忐忑的问道:“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缺席。我……”
……:“挡光了”他毫无情绪的说道,葱白的手指翻过竹简
我慌忙移了移身子,修长的影子投到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用布满斑斓的眼睛看着我,手指轻轻的敲了两下竹简:“老师昨日讲了些,你过来,我补给你听”
我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连忙屁颠屁颠的坐到他身旁
“还有,下次不准迟到,否则,再也不必来找我补习”
“好,不会有下一次了”
“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
我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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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苍的身份与孟贤一样,第一眼就让人有种扑朔迷离的神秘感。他们的出身到底会给他们的带来什么样的命运,这样的命运又会在历史这张答卷上,书写怎样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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