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闷雷下来,原本明澈的天空渐渐染上一层灰黄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尘土腥味,随着风猛烈一刮弥漫到四处。
长街上顿时行人匆匆。路边的摊贩一瞧见天色不好纷纷收敛起货物,提前撤了摊子往家里走,一条热闹的长街不多时便安静下来。
长街尽头,寂静的府邸高门紧闭,门楣上只悬一块无字匾额,随着天色暗淡越发不起眼。府邸之内,空院荒草丛生。一个男子仰头望着天空,目光悠远淡静,与门外步履匆匆的人们相比看起来从容镇定地多。
天空已经积聚起浓厚灰暗的云层,一个遍身黑衣的女子鬼魅般出现那个男子身后,为他披上一件厚实的裘衣。
分明是六月半的时节,她穿的单薄而利落,浑身上下连一丝多余的装饰都没有。男子与她站在一起,却如三九寒冬。
“主人,要下雨了,该回去了。”
黑色的衣帽之下,女子一张脸寡淡肃静,目光空洞寂寥,毫无波澜。就连声音也低沉淡漠,宛如冬天的古井般清冷,没有半分情感和温度。配上那雪一样苍白寡淡的面孔,三丈之内的空气似乎都被她冻住一般。
似乎是为了应验她的话,天边这时突然卷起一阵风,大颗大颗的雨点开始砸到地上,氤氲开一大片水迹。这女子似乎早有准备,在第一颗雨点崩落之前便在男子身侧撑起一把厚实的油纸伞,下一秒便揽住他的腰,风一样掠进不远处的房间内,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似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一般顺利。
夏天的雨说大就大,素来肆意。不过转瞬,风势突然变大,毫无方向地四处乱刮,雨顷刻间变得紧密起来,眨眼功夫地上便全湿透了。而房间内的两人,却连半滴雨水也未沾到。
“你这功夫越发精进了。”男子嘴角撇出一抹笑,却没有到达眼角。
“那你应该高兴才对。”女子反应清冷淡漠,甚至连作为属下对主人基本的尊敬也没有。
男子的笑意渐渐收回去,并没有再说话。外面大雨滂沱,天地间仿佛被掀起了巨大的烟幕,一片灰白。男子一双眼睛盯着屋檐下湍急的雨幕渐渐失去焦距,仿佛透过它看到另一个相似的场景。
“雨下大了……”半晌后,他轻声呢喃。
遇到大雨,若在城中还好,到处有客栈食肆,最不济还有屋檐房廊可以暂时避雨。若是在野外便运气差了些,顶多有个古道长亭。但运气最差的便属在山中或者江河中了。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好一些的能有个山洞或者巨石可堪一躲,否则便只有头顶的树木枝叶,只能硬挨了。
祈绣就是那个运气坏到家的小倒霉蛋。大雨来的太突然,她也只不过听见一声闷雷,抬头望天的功夫便成了落汤鸡。
为了保护身好不容易才采到的一筐药草,祈绣只让出唯一的雨毡,等她七手八脚把药草保护好,自己早已经里外湿透,索性也不再躲了。
在大雨中走山路可是件危险的事情,况且天色渐晚,不过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山下还远着,祈绣只好抹了把脸左右看看,想找个躲避之处。
拎着雨走了一会儿,终于让她寻到一个山洞。与其说是洞,不如说就是山体稍微凹进去一点,地方虽小,却能勉强能进去一个人。祈绣先把药筐放进去,自己则靠着洞口坐下,顺着袖子拧起衣服上的水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祈绣终于把自己一身衣裳拧了个半干,转头望向洞外,只听雷一声大过一声,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征兆。看着渐渐擦黑的天色,脸上不觉蒙上一层压抑。
由于下雨,夜晚会提前到来。狂风在天边卷起一幅巨阔宽广的帘幕,不多久就将天空原本的光华遮住,泼上墨一样的黑。
即便有茂密的树木遮挡,豆大的雨珠还是透过层层枝叶,连成一串串密密麻麻的水线直穿而下。风吹的周围的树“吱嘎吱嘎”响个不停,此刻的扁陀山宛如一间不堪一击的老旧破屋。
因为巨大的雨声,除了雨打树枝的莎莎声,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正因如此,便更加会令人胡思乱想。
祈绣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雨那么凉,每一滴都仿佛能凉透到心里去。
山洞里又冷又潮,衣服黏腻腻贴在身上,她坐在这狭窄的地方只能勉强将腿伸个半开,头上五寸就到了顶。
逼仄的空间仿佛一张坚硬的茧壳将她仅仅包裹在里面,明明洞口处没有丝毫的阻挡,她却依旧觉得压抑,胸口又闷又紧,喘不过气。
外头亮着的时候还好,可随着黑夜降临,祈绣便渐渐开始觉得不自在。仿佛有一条绳索从地底慢慢攀爬上她的身躯,攀上她的喉咙,一圈一圈缠绕着。
外面越黑,那绳索就越紧。天光彻底消失的那一刻祈绣只觉得喉咙猛然被扼住,周围的空气仿佛全部凝固一般,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摆脱这种扼制。这方矮小的山洞散出逼仄而压迫的气息,如同一双巨掌,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祈绣挣扎下扶着洞壁动了几下,哆哆嗦嗦抓起用来盖药筐的毡布一头冲进雨中。
剧烈的山风携裹着冰凉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窒息感慢慢消失,祈绣狼狈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穿林而落的雨水将她从里到外都浇透,但冷意也让她原本狂躁的心神冷静许多。她双手撑着地,过了许久才觉得自己仿佛重获新生,慢吞吞地爬起来。她方才出来得急,毡布都被带到另外一边,她从地上往四周摸了摸,抓到掉在地上的雨毡,捡起来甩甩上面的泥水,这才裹着它回到洞旁,默不作声缩着身子坐在地上。
“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呢?哎,山洞好小,真讨厌……”祈绣坐了一会儿赌气似的说到,带着浓重的鼻音。
“唔,好饿……”声音颤颤巍巍,听起来委屈极了。
“想吃翠玉蹄髈……”她吸溜一下鼻涕,咂咂嘴。
小猫儿一样声音被风一吹,顷刻间散去大半。剩下一点点飘啊飘,飘到头顶上一个早已经与树和雨融为一体的人耳朵里。
哭了?厉千帆眉头一皱,不由朝树下看去,隐约可见一个缩成一团的人,在风雨中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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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她虽时常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如今宛如小猫儿一样的声音,却一下一下,将他那原本糙硬的心墙挠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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