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琰并没有离开, 而是转向元宁,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姑娘, 这兔子灯是你的吗?”
“不是。”
陆行舟前面的那句话, 将元宁心中的纠结强制扫除了, 拒绝变得更容易说出口。
赵琰的眼睛里有一些失落。
元宁没看他,伸手扯了扯陆行舟的袖子, 柔声道:“陆哥哥,我该回家了。”
“嗯。”
两个人转身离开,只留下赵琰提着兔子灯站在原地。
元宁知道赵琰一直在看着自己, 想快些离开,又不敢步伐走太快, 叫他看出自己的心虚。
等走完了这条街, 拐了弯,她才松了口气。
“你认识他?”陆行舟问。
元宁猛然一怔, 自然是想否认,可面对的人是陆行舟,要是撒谎估计立马就能被拆穿。
“嗯,上次在卫国公夫人的寿宴上见过。”元宁道, 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陆行舟。
她可没撒谎,就不信陆行舟能看出来什么。
果然, 陆行舟眼中审视的意味少了一些。
元宁怕他再追问什么, 急忙转换话题:“对了, 除夕那天你跟常云说去扬州,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陛下派了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同时去查, 大理寺在明,锦衣卫在暗,有这些人在,我和常云能做的事情有限,所以就回来了。”
“那我大哥……”
陆行舟看着她,神情十分轻松:“放心吧,他应当很好。”
还活着……
一直悬在元宁心上的大石终于坠地,又觉得这个结果理所当然。
大哥看起来,就不像是那么容易死掉的人。
心里一时欢喜,便忍不住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那你见到他了吗?他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陆行舟看着她急切的模样,摇了摇头。
“那是他给你留消息了?”
陆行舟还是摇头。
元宁顿时急了,“那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我和常云只比宫里的人先到半天,查到的东西不多,不过我能确定在除夕那夜,一度楼上上下下加上妓子、仆役以及当晚到的客人,应当有二十四人,但现在只发现了二十一具尸体,少了三个人。这火既然是人为放的,少了的人肯定是纵火的人。”
虽然陆行舟手上毫无证据,但他的分析却令元宁信服。
“你跟常云去得那样急,只呆了半天就回来了。”
“那倒没有,你大哥走得匆忙,我和常云自然要帮他善后。”
元宁心中一喜:“那是不是锦衣卫和大理寺就不会查到我大哥头上了?”
陆行舟瞧着元宁的模样,似乎对自己极有信心,微微勾了勾唇角。
“锦衣卫和大理寺不是废物,一度楼做的什么勾当、背后是什么人,他们肯定能查得一清二楚,能顺藤摸瓜查到你在皇觉寺的那桩案子,也能查到盛元康离家去江南的事,甚至还可以查到我的身上。”
“那怎么办?”
“这没有什么,查案的人自然是所有有关的事情都要查的,他们只要查过,就知道我和你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元宁蹙眉:“那我大哥呢?”
“我不是说了吗?我和常云帮他做了一点善后,至少目前他们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那就好。”
看到她展露出笑颜,陆行舟忍不住问:“你就不问,我做了什么善后?你确定我的善后能帮得了你大哥?”
“你当然能办到啊!”元宁脱口而出道,语气甚是笃定。
话出口了,元宁才意识到陆行舟这句话的含义。
忙低了头道:“那次我出事,你能那么快救我出来,这次你肯定也能救我大哥啊。”
陆行舟见她小心翼翼解释的模样,目光一动,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那么紧张。”
“我没紧张。”元宁默默咬了唇,瞅他一眼,然后迅速转开。
你的话里处处都是坑,我能不紧张吗?
“陆公子,你上次救了我,这次又帮了我大哥,真的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陆行舟的喉咙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是没说出来。
元宁探究地看着他,睫毛微微颤了下。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叫我的。”陆行舟道。
方才?
元宁嘟了嘟嘴,自己不是一直都叫他陆公子的吗?
她满腹狐疑地望向陆行舟,被他冷冷一盯,这才猛然想起方才在赵琰面前故意叫了他一声“陆哥哥”。
他啥意思?
是希望自己叫他“陆哥哥”?
不可能,不可能,陆行舟可是生人勿近的性子。
他肯定是嫌自己太过自来熟,明明关系没亲到那一步,却自动改了称呼。
想到自己主动去叫人“哥哥”惹人嫌恶,元宁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她立马垂了脑袋不去看他,闷着头往前走。
陆行舟跟在她的后头,两个人默默往前走了一阵,元宁的手里不停绞着帕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明出门的时候,没觉得到灯会有多远,这会儿却觉得这段路无比的漫长,她和陆行舟一直这么走着,走了这么久也没到家。
“诶,阿宁,阿宁是你啊?”一辆马车从元宁前面驶过来,停在他们俩跟前,谢蕴宜撩起车帘,欢喜地喊道。
“蕴宜姐姐。”
“可算见到一个人了,你不知道我跟阿柔到了家,见你们一个人都没回去,都快急死了,我这才上马车说去灯会接你们呢!对了,怎么你跟……我哥他们你见到了吗?”
“你还不知道出事了吗?”
谢蕴宜的脸倏然变色:“出了什么事?”
“檀哥哥跟我姐姐猜灯谜的时候,碰到了荣国公府的人。”
“啊?林清他们看到我哥了?”
“你知道林清他们在吗?”
“我看到他们了,我还特意去找我哥,想告诉他,结果我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后来那边吵吵闹闹的,阿柔说怕是有人在闹事,人那么多万一踩着挤着了不好。所以我们俩就先回来了,等了好久你们也没回来,我这才说去找你们?怎么?闹事的是荣国公府的人?”谢蕴宜立马反应过来了。
哦?盛元柔一点也不想看热闹吗?
元宁禁不住冷笑,想起哥哥姐姐都被巡城御史的人带走了,心里又难过起来。
“嗯,荣国公府的人要揍檀哥哥,我哥哥和姐姐见他们以多欺少,就上去帮忙。后来冲儿过来,也冲过去打起来了。林家的人还说要揍我,我就跑了,遇见陆公子,他说人全被巡城御史抓起来了,我只好先回家。”
“什么?他们敢在街上打我哥?”
谢蕴宜不愧跟谢冲一样是卫国公府的人,护短极了,一听到有人打她大哥,立马火冒三丈,恨不得马上就去手撕了荣国公府。
“阿宁,这样吧,你回去把事情告诉盛伯伯和盛伯母,元祯和元慈都是为了帮忙才惹上麻烦的,我爹一定会把他们捞出来的,叫他们别急,我这就回府。”
有谢蕴宜的话,元宁也安心许多。
“蕴宜姐姐,拜托了。”
谢蕴宜坐进马车里,立即吩咐车夫快些往回赶。
送走了谢蕴宜,元宁转过身:“陆公子,前面就是我家了,你送到这儿就好,我还得赶紧向爹娘回禀今晚的事呢!”
陆行舟点了头,停住了脚步。
不过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目送着元宁走进盛府。
门房见是元宁回来了,立即开了门。
“三姑娘,你可回来了,二老爷和二夫人正说要出门去找你们呢!大姑娘和二少爷呢?”
“快带我去见爹娘吧。”
元宁跨进门,忽然向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一看,陆行舟还远远的站着。
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这才跑进盛府。
“二老爷,二夫人,三姑娘回来了。”刘嬷嬷朝正屋里高兴地回禀。
本来盛敏中在元柔回来的时候就要出门去寻的,偏生龙氏也一定要跟去,盛敏中怜她身子不好便不允,夫妻俩在屋里争执不下,迟迟没有出门。
“爹,娘。”元宁径直推开了门。
龙氏见到她,大喜过望。
她一听到元柔说灯会上有人闹事,就想起上次元宁被人贩子掳走的事,心急如焚,因此才在家里与盛敏中起争执。仔细论起来,她嫁给盛敏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对夫君红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龙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几乎又要落泪了。
盛敏中朝屋外看了看,“你一个人回来的,元祯和元慈呢?”
元宁安抚了娘亲片刻,才从她怀中挣扎出来,将房门关住。
“哥哥和姐姐……被巡城御史带走了。”
“什么?”龙氏刚刚回来的魂又丢了一半儿,“是不是搞错了?”
盛家一向门风清白,从没有过什么官司,元祯和元慈又怎么会做出什么被官府追究的事?
盛敏中亦是有些意外,不过身为一家之主,倒还算镇定:“阿宁,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我们跟谢家哥哥姐姐一起去灯会,我是一直跟哥哥和冲儿在一块的,后来听到吵闹跑过去看,才看到檀哥哥被荣国公府的人围住了,说要找他算账。好像是因为荣国公府的林清姐姐跟檀哥哥订了亲,然后他们看到檀哥哥跟姐姐在一块儿就误会了。”
“那这荣国公府和卫国公府的事,怎么抓了元祯和元慈?”
“那些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姐姐的坏话,哥哥便上前理论,可他们还是那样,檀哥哥就跟他们打起来了,哥哥和姐姐见他寡不敌众,就去帮忙。”
“帮忙?”龙氏急的快跳起来了,“人家荣国公府跟卫国公府是亲家,要打架就打架,他们俩凑什么热闹?元祯也就罢了,这个元慈……人家都已经误会了,她还跟林家的人打架,别人还不知道怎么想她呢!”
“娘,我的话还没说完……”元宁看看龙氏,又看看盛敏中。
“你说。”
“檀哥哥在打架之前就说了,他没跟林清姐姐定亲。他说,他心仪的女子只有姐姐,他也只会娶姐姐一个人,在场的几百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
这一次,盛敏中跟龙氏一起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