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姐啊,三天够不够?嘎嘎嘎!磊哥我今天就是来认个门!三天之后,嘎嘎嘎,磊哥我可就不一定这么好说话了!”
站在院中好好说话的磊哥,是个瘦高条,脸色泛青,嘴唇很薄。他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胳膊上纹了两条青龙,大金链子暂时还没混上,估计也快了。
“这不是欺负人吗?!”小朵进了院子,指着磊哥的鼻子就训上了。
爷俩进门时,一直有说有笑的,就像是散步归来。在小朵的小心思里,大概也已经是闲庭信步了吧。胖舅太猛了!一个打十三个,不带喘气的!对了,胖舅出手是需要一个理由的,嘻嘻,多大点事儿!
磊哥却是一愣,啥情况这是?磊哥我正讲数呢,小丫头片子也敢掺和一口?大人说话小孩插嘴,这是啥家教,太失败了!
小朵的爸爸白强,一直愁眉苦脸地蹲在门口抽烟,这时呼地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小朵,快过来!”不过声音有些发颤,双脚也没挪动地方。
“晃子,过来!”小朵的妈妈王霞也喊了一声。
前面王霞一直硬挺着磊哥,虽然没怎么敢还嘴,气势也不曾弱了太多。小朵这莫名其妙的一掺和,局势就有恶化的苗头,王霞悄悄地朝着水井旁边的铁锹靠了靠。
“吓唬小女孩是不对的!”小朵没听爸爸招呼,反而又向磊哥靠近了一步。刚才那句不成,这句总该行了吧?
胖子掀了掀眉毛,小朵够阴的啊!要不怎么说没事别得罪小女孩嘛,他拍了拍小朵的头顶,嘴角朝白强那边努了努。
“胖舅,小朵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小朵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满遗憾的样子,然后就很听话地跑到了白强那边,一脸的兴奋,两只小手使劲地攥着。这磊哥也太不上道了,两句话都没接茬,怎么能不按套路出牌呢?
“磊哥是吧?我最服好好说话的人了!”胖子热情洋溢地接上了话茬,没辜负小朵的崇拜。
“你特么谁啊?!”磊哥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随便什么歪瓜裂枣都敢搭话,真当磊哥我是吃素的?!好吧,不是歪瓜,是倭瓜,忒胖了。
“这是我姐,那是我姐夫,小朵是我外甥。一家人不容易,磊哥你别欺负人啊!”胖子给磊哥介绍了一家人,态度特诚恳,表示自己并非无关人等。
“嘿我这暴脾气!磊哥我还就欺——”磊哥的话却在半截腰上卡住了。
事情好像不太对头啊,这胖子和小女孩进院子时,外面一点响动也没有。按说我这两句高声下来,“十三太保”就应该进来扎架子了啊?
磊哥打天下,一靠头脑二靠德,这年头不兴粗活了。今天磊哥带着“十三太保”过来,形成了碾压之势,玩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一家子,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懦夫,女人是个外强中干的泼妇,磊哥早就摸透了。刚才的一番恐吓,已经初见成效了,也证实了前期功课做得不错。
可是,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进门就是挑事的架势,分明是怕事不大。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也就罢了,这胖子却是一脸的淡定,太特么淡定了,笑得跟猪八戒似的。
“三天啊,就给你三天时间!”磊哥决定暂时战略性转进,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当然,虎死不倒威,磊哥的小眯缝眼里放射着霸气,慢慢地退出了院子。
接着就听磊哥在外面叫唤起来,“山鸡!野猫!耗子——”
喊了一圈动物,却没人应声。
磊哥越叫越慌,蹬蹬蹬地跑向面包车,接着就是“啊”的一声惊叫,听上去极其惨烈。然后,面包车发动了,却又“咣”的一声,好像撞了墙,最后磊哥还是成功了,面包车轰鸣而去。
“胖舅,他怎么不肯承认啊!”小朵咂了咂小嘴,很有追出去的冲动,但被胖子抓住了。
“叫舅舅,不准叫胖舅!”胖子皱着鼻子作势去捏小朵。
“胖舅欠小朵一个人情哦!”小朵收到了胖子的暗示,但瞪圆了眼睛威胁胖子。
王霞没注意到胖子和小朵的哑谜,心情沉重地往屋里走。白强倒是给胖子打了个招呼,跟出门去看了看,奇怪地说了声,“摩托车怎么都停在这儿了?”
刚才白强是被“十三太保”堵进院子里的。好在磊哥今天志在讲数,否则院子可能已经被他们砸烂了。白强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这好端端的日子,没法过了。
“我来时也看到了,不知道谁骑来的,一个人没见。”胖子面不改色心不跳。
小朵在一边勾着手指头刮腮,白眼翻得很精致,撒谎不是好孩子哦……
晚饭是白强做的,味道还不错,不过胖子吃饭向来是求量不求质。吃到第六个馒头时,胖子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吃饱了!”
“晃子,吃!姐还能不让你吃饱?”王霞把盘子里的最后一个馒头塞给胖子,转脸瞪了白强一眼,“去下扎挂面,你不知道弟弟能吃啊?”
“好来!怪我怪我,幸亏晃子不是外人!”白强讪笑着奔厨房去了,心里也多少有点委屈。我备了十个大馒头啊!我们一家三口才吃了三个!
很能吃的胖子继续吃第七个馒头,倒也没阻止白强去下面条。这时王霞才叹息了一声,“晃子,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姐不知道咋办了。”
“姐,咋回事?”胖子打扫着四个盘底,菜汤要留下泡面条。
大表姐王霞,初中毕业后就在沧海打工,十多年前嫁给了老实敦厚的白强。白小朵就是在沧海出生的。两口子辛苦经营,逐渐有了些积蓄,五年前开了这间水站。也就是从水厂里拉回大桶水来,送到客户家里,挣个辛苦钱,日子倒也过得。
直到今年秋后,一伙儿东北小哥也瞧上了送大桶水的生意。领头的小哥叫石磊,两家水站从不同的水厂进货,往各自的客户家送,开始时倒也是相安无事。
再后来石磊的不少兄弟从东北跑过来投奔,活儿就不够干的。王霞的麻烦也就来了,受雇的四个送水工被人下绊子,连哄带吓唬的,跑了两个。客户打了电话却迟迟不见水送来,逐渐也有流失。
今天,石磊干脆带人找上门来了,要求王霞关了水站,把这个院子转租给他,还得把客户资料给他留下。不能耽误了客户喝水不是?石磊考虑问题是很全面的,也是很负责任的。
“晃子,姐这个水站,恐怕真得关了,以后也不知道干点啥好了。”王霞说到这里,一脸的萧瑟。
普通老百姓,怎么斗得过拉帮结伙的东北小哥?可是,人到中年再谋生路,也太难了点,王霞觉得很累。再说了,大人还好说,小朵上学怎么办?
“妈,问题已经解决了啊!”小朵有点眉飞色舞的。
“什么?”王霞听得不太清楚,更没听明白。也是,刚才石磊走的时候,好像不太对劲?老白说外面只有七八辆摩托车,那“十三太保”哪去了?十多条壮汉来堵门,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咳咳!”胖子让馒头噎了一下,咳得厉害,刚才拉勾了啊?
“我妈又不是外人……”小朵小声地嘟囔着,倒是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姐,要不先等等吧!说不定三天后,那个磊哥改变了主意,不想送水了呢!”胖子很认真地建议道,虽然听上去不怎么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