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自我驯化的生物,而猫不是,猫从未被驯化过。许多人类察觉不到的东西,在猫的眼中,可是相当的有趣。就比如说,附在你身上的这道‘影子’吧!”
夏科洛斯爵士用猫爪指着正邪胸前的那面小铜镜,道:
“这道白色的、模糊的幻影,虽然稀薄,却也是如假包换的,‘神’的影子。我可不觉得,它会无缘无故地附在一个天邪鬼的身上,除非,她随身带着某些具有神性的器物,比如镜子。”
“鹤、龟、和太阳,祥瑞与威严并存。表面的花纹过于丰富,无法清晰地映出凡人的面容,当然,它的本职也并不是照人。比起镜子,这东西更像是一种祭祀用的礼器。我不是什么专业的宝物鉴赏家,但是依我愚见,这东西恐怕有上千年历史了。”
“所以呢?”鬼人正邪抱起膀,理直气壮地道,“这面镜子是宝贝不假,那又如何?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用它作弊了?在场的这么多人,你只要能说服一个人,那就当我鬼人正邪输好了!”
“不不不,”白猫摆了摆手,“您言过了。”
“我只是觉得,你有一件,能真正为你带来好运的护身符,仅此而已。我无需举证,因为我本来就不打算让你因此受到惩罚。倒不如说......”
“如果你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把我逼到这步田地的,那我肯定无法战胜你。但是,正因为你是在借用‘神之手’来抽牌,我才有取胜的机会。”
“你这是几个意思?”正邪板着脸,问道。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白猫浅笑着道,“我先做一个预告吧,接下来,你‘不可能’,再从我的手上赢取一个筹码,一个都不行!”
“呵呵......”
正邪冷笑着,再一次把手伸向了牌堆。
“我看这可不......一......定......”
当她看见自己抽到的那两张牌时,她的表情,随着她的话音一同,僵住了。
方块10与梅花10,总和为20点,相当优秀的大牌。换成别人,抽到这等好牌的反应该是微微一笑、喜色难掩,但正邪却是面如土色。
“为什么不是黑杰克!”她这么想着,“不可能!这八咫镜的气运应当是不可阻挡的,只要我想抽到,就一定能抽到!难道......它背叛了我?”
“不......不能这么想,这么想就太悲观了!区区的一件器物,怎么能违抗主人的意志!”
正邪这么一转念,便抬起头,看向了正悠闲地摇着尾巴的大白猫,目露凶光。
“你这家伙,”她低声吼道,“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白猫指着自己,一脸无辜之状,“我还能做什么呢?”
“切!”
正邪一咬牙,将那张方块10丢到了桌上,作为明牌,便又抱起膀来,一言不发地结束了她的回合。
到了夏科洛斯爵士这边,他刚抽圌出来一张牌,坐在他身后的橙便竖起了她的两条尾巴,掩嘴惊呼了一声。白猫便立马转过身,狠狠地“嘘”了她一声。等他回过身来,正邪看见了浮在他脸上的,那胜券在握一般的绝对自信。
“停牌。”
他说着,便直接将手中的两张牌扣到了桌上。
“这个混蛋啊——”正邪在心里咆哮道,“21点,绝对是21点,这俩人的表现......这就差自己把点数报出来了!王八羔子!老娘不过是一回合没抽到黑杰克,就敢蹬鼻子上脸,还停牌,我叫你停牌!”
“我要赢!”她在心里头发誓,“我要赢,我要赢,我要赢,我要赢!我绝对要赢一定要赢!下一张我要抽到黑桃A!过了这一轮,‘运势’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我要一枪崩了这两个嚣张的臭猫,把他们的脑浆涂在墙上,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面容有多么的狰狞。纵使是最弱的天邪鬼,终归也是以恐惧为粮食的妖怪,不少围观群众已经被她这变圌态嗜血杀人狂魔一般的表情吓得面色发青、腿脚发软了。当然,在夏科洛斯爵士的眼中,她这幅样子只是“挺有意思”罢了。
“我的回合,抽牌!”
正邪大声吼叫着,不经思考地从那牌堆中取出了一张。她看了一眼抽到的牌,然后,便安静下来了。
她将手中的两张牌扣到了桌上,保持着目瞪口呆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垂下了脑袋。她的皮肤,从指尖到脸颊,每一寸都仿佛在一瞬之间失去了色泽,变成了粗糙的白纸。
“为......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和身体一样,都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应该啊......这......我......这怎么可能......”
正邪的第三张牌是红桃10,连着三张10,总点数达到了30点,游戏结束。
“看你的样子,你是爆掉了吧?”白猫摇了摇头,以十分惋惜的口吻说道,“那还真是遗憾啊,毕竟,我的牌可是这三张啊!”
言罢,他便将盖住的那两张暗牌翻了开来,将谜底展现在正邪的眼前。
那两张牌分别是,梅花9,以及黑桃2,再加上明牌黑桃5,这一轮夏科洛斯爵士的总点数为16点。
“刚才橙看我抽到了这张超小的牌,还替我惊叫了一声,被我给制住了。”他接着说道,“你想想,她这不就是在提醒我的敌人,我的手牌点数超小嘛!”
鬼人正邪听见了这句话,猛地抬起了头,脸色由惨白“唰”地一下变成了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亦如破土而出的树根一般凸了起来。她失去了理智,如恶龙一般咆哮着,双臂不知痛痒地猛砸着赌桌,震得满桌的筹码纸牌颤抖不止。
“你竟然!你竟然敢算计我!”她一边敲桌子,一边对着夏科洛斯爵士吼道,“我要扒了你的皮!”
“嘘——别那么激动嘛!”
夏科洛斯爵士跳上了桌,那长长的猫尾一伸,便在正邪反应过来以前,一尾巴卷走了所有的红色筹码。她这一整天,在这间赌场里赢来的一切,现在,全部归这只白猫所有了。
不服,不甘,暴怒,想要跳起来开枪打死在场的所有人......但,终归,正邪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她只能气红了脸,看着自己的一切为他人所掠夺,并且对此无能为力。这就像是在那弱肉强食的丛林中一般,归根结底,她不过是个弱小的天邪鬼罢了,离开这张赌桌,她什么都不是,谁想欺负她,就能欺负她。
她颠覆不了幻想乡的规则,她甚至掀不翻这家赌场,她只能自己气死自己。匹夫之怒,以头抢地尔。
“很残酷,但,这就是赌博。”
夏科洛斯爵士说着,耀武扬威一般地踩到了那些,本属于鬼人正邪的筹码之上,正如地城中的恶龙炫耀着它的财宝。鬼人正邪瞅着他的样子,心情竟然意外地平复下来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败都是冲动的恶果,冲动让她看不清眼前的现实,只能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只有冷静下来,她才会发现,眼下的情况,其实是对她有利的。
“我......咳咳......”
正邪清了清有些喊哑了的嗓子,道:
“我退出,不赌了。”
“我要求立即兑换这12枚筹码。”她将先前赢来的那12枚代表着生命的蓝绿筹码一齐捧了起来,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酷地说道,“请给我你们二人七分之六的生命,或者说,相当于体重的七分之六的血肉,一丁点不能少。”
如果她读过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那她一定能从中找到自己的形象。实际上,冷静下来的鬼人正邪非常清楚,主动权已经不在她的手上了。只要白猫不跟她一样,托大,allin,那他几乎有无限多的资源来跟她玩儿。简单地讲,正邪已经开始认为,自己赢不了这只猫了。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开始寻求相互的毁灭。
钱我不要了,命你得留下。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夏科洛斯爵士说了这么一句,便用猫爪夹起了一片,面值一万元的红色筹码,然后当着正邪的面,将它掰成了两半。
“你......你在做什么?”
正邪说话说得很不利索,仿佛这是在割她的肉,实际上,这就是在割她的肉。夏科洛斯爵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
“这是一万块。”
然后,他又掰断了第二枚筹码。
“这是两万块。”他说。
接下来,每掰断一枚筹码,他便提醒一下正邪,已有多少“正邪的钱”毁在了他的手上。终于,当他说到“这是十万块”时,正邪撑不住了,哀声求道:
“停一下,求你停一下!别再这样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科洛斯爵士看见了她眼中的血丝,她此刻的眼神比输掉、比死,都更加绝望。他便笑着答道:
“我在处理‘遗产’啊!”
“哈?”
“你想要我七分之六的血肉,这没问题,我愿赌服输。但这样一来,我和橙都会死,而我刚刚赢来的这些筹码,就成了无主之物。所以我决定,临死之前,将它们全部销毁。”
“你这......”
正邪干张着嘴,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想让夏科洛斯爵士死,现在马上死,但那些钱她还想要——那可都是她的钱,她的钱!
“这都是我的钱,我赢来的钱,对吧?”夏科洛斯爵士说道,“那么,我想对它们做什么,就能对它们做什么,还是说......”
“你想把它们赢回来呢?”
“你要是想,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鬼人正邪。用你手里的那12枚筹码,赌我手里所有的红色筹码,以及仅剩的两枚蓝绿筹码。一轮定胜负,赢家赢得一切,输家输掉一切。怎么样,赌不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