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亮,打斗的嘈杂之声已然全无,只听得一个女人低声啜泣,是凌芳蕤。她抱着端木康,“阿康,阿康”的轻声叫喊,像是在叫喊熟睡的孩提起床做功课,和天下慈父慈母一般。
有人点着了院内那个装满粮草的马车,院落被照的如同白昼,可以看得清,端木康连胜血色全无,脸已经开始发黑,呼吸微弱,不省人事。
尹京平不停的将真气注入端木康身体,心内愧疚万分,端木康是在他的怀抱里被人打伤的,此时,心如刀绞。
鸡峰寨三人默默不语,他们知道,此时劝解伤心之人,毫无用处。
阮冰走近凌芳蕤母子,低声道:“姑娘,让我看看。”
凌芳蕤侧身让一位置,阮冰阮冰把把端木康手腕脉络,摇摇头,道:“阿康所中之毒尚有解,但??????”最后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凌芳蕤听得阿康中毒可解,顿时精神起来。
阮冰起身从袖口取出一个瓶子,将其中药丸倒在手心,向众人道:“这是解药,大家服下罢!”
因为端木康的事情,几人先前没注意,此时相互看看,才发现对方的脸已经发黑,戴虎也发现自己被打伤胳膊,疼痛难忍。而马厩里,因为张洪山之毒,群马也已经翻倒。
凌芳蕤取过药丸,正欲送进端木康嘴里,不料被那阮冰拦了下来。
阮冰阮冰道:“这解药阿康不能服用。”凌芳蕤忙停下手来。
阮冰指指鸡峰寨颜斌,解释道:“阿康虽和鸡峰寨这位先生一样没有内功,但阿康受那姓张的一掌,受内伤了,服用此药会导致经脉错乱,很可能就此死去的。”
凌芳蕤听得阮冰这般说,心内刚刚萌生的希望又被压了下去,不语,自己也不服用解药,只是流泪。
服过解药的鸡峰债三人,觉得胸口不再沉闷,脸上的黑色也已淡去。
阮冰看看端木康,想起这些天和端木康一起的日子,心生爱怜,道:“姑娘,你先把解药服下罢!我知道一人,可能有本事治好阿康的。”
凌芳蕤听阿婆如此说,喜从天降,立即询问救治端木康之人详细。阮冰道:“不急,你先把解药服下再说给你听,也不迟,不然的话,你待会儿会中毒更深,想听都听不到了。”
凌芳蕤依言将解药送人口中,尹京平也将手中解药服用。原来,因为自责,尹京平先前并没有和鸡峰寨三人一起服用解药。
阮冰道:“黄裳。”指指前方,继续道:“就住在前面那座山上,等天亮你们就看得见了。”
众人明白,“黄裳”自然就是张洪山口中的“小情郎”了,但也不好想问两人之间关系,只等阮冰自己想说便说了。
阮冰继续道:“一把年纪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那姓张的小子说得没错,黄裳先前曾和我私定连理,答应我,等自己博取功名之后变回来娶我,这一走,便二十多年音讯全无,后来听说终于考取了功名,我算了一下,考中那年,他也将近四十岁了。后来,知道他早已经做官,娶妻生子。我当时很绝望,毕竟自己已经三十好几的人的,想到他说的什么‘相似终不负,功成来取侬’之类的话,一气之下,答应嫁给了父亲早已中意的大弟子,这其中缘由也不便细说,终究,我误会他了,事情远不是我听到的那样。反正,阿康只有他救得了!”
戴虎口直心快,问道:“既然双方各已成家,互不打扰该是最好不过了。”
阮冰听得这话,有些踌躇,又似伤心,道:“没错,要不是继续做官,他也学不到如今那般本事。”
凌芳蕤道:“阿婆,既然他考取功名做得官,怎么后来又居此处?”
阮冰继续道:“你知道徽宗皇帝最喜欢什么吗?”
颜斌不假思索,道:“字画。”
阮冰道:“对,是喜欢字画。但他最喜欢的,我想,应该是字画。”坐下来,换个舒服姿势,继续道:“政和年间,徽宗皇帝派人搜集天下道学书籍,雕版印行。啧啧,其书之多,共五千四倍八十一卷,称为《万寿道藏》。而负责校录刻是之人,就是他,黄裳,那时候,他还是文官。但,长达四年,每天校对,刻书,再校对。他参透了其中道和理,不知不觉就成了武林高手。那年,以方腊为首的明教终成匪患猖獗,皇帝命他带兵去剿灭,最终吃了败仗。尽管,但还是击毙匪患多人,但自己也是胜负重伤,躲在农家疗养了些日子,回去交差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经被朝廷通报战死了。在城里呆了数日,终于想通了,在朝廷当差多年了,真有些厌烦。这时,他想到了我,一路边打听边走,就到了这里。”
凌芳蕤道:“阿婆,那你们是有好多年没见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但他就此离走,家眷怎么办?”
阮冰凄笑,道:“既然很多年已经不想见,双方都已成家,自然是不见的好。至于家眷嘛,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家眷。”
凌芳蕤惊道:“怎么,阿婆没见他么?”颜斌插口道:“他做得那么大的官,竟然没有家眷,想必,他做官时候也并不快活。”
阮冰点点头,继续道:“我让丈夫杨克勤去见他的,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见的好。”
凌芳蕤道:“思恨悠悠这么多年,也该休止了。”
阮冰道:“话是这样,但还是终不相见。这些事,是克勤见黄裳之后,回来告诉我的。”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丈夫给黄裳找了五仙山居住,一直就在那里了。”
又道:“再后来,儿媳有了身孕,这自然是帮里的大事,办酒席庆祝,可,就是这天,背叛黄龙帮的张洪山前来索要掌谱,尽管我那老头子杨克勤拼死保护,两败俱伤,但还是被张洪山抢去半部,老头子中毒过深,床上躺了几天,就走了。其实,克勤走的那晚,我听见了屋内他两人谈话。对,就是黄裳,他得知帮里出事,从山上下来看望老头子。”
阮冰声音颤抖,显然是有些伤心,继续道:“他们的谈话时这样的,我听得清楚。”
那晚,他在克勤床前,道:“杨哥,让我试试你的脉象。”说罢,伸过手去,像是要给克勤把脉。不想,克勤却将手缩进被窝,道:“兄弟,不用了,我知道你本事高,但我自知中毒太深,纵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黄裳道:“让我试试,兴许还可以。”
杨克勤道:“不了,活着太痛苦,每次看见你和她,我都很痛苦。”
黄裳道:“我虽和阿冰有过那么一段,但终究清清白白的。你们是夫妻,我也不想参与其中让大家都为难,你是知道的。”
杨克勤哽咽道:“其实,事情不像你见到的那样子,因为这样,我更觉得对不起你和阿冰。”
黄裳一头雾水,低声问道:“杨哥,你要是说对不起阿冰,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有什么误会,我也不知道,但若要说对不起我,那就不该了。”又道:“几十年前,我就看得到,你照顾阿冰,简直是千依百顺的,我自是感激。现在,我流落至此,也是你帮我找的去处,自是心从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不起我?”
杨克勤苦笑一声,道:“倘若真的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呢?”黄裳沉默不答,杨克勤继续说道:“你那些写给阿冰的书信,都被我暗自扣下了?”
黄裳道:“什么?阿冰并没有看到我寄给她的信?”
杨克勤道:“不光是信,前些年,你每次来找阿冰,我也是没有告诉她。”
黄裳道:“你不是说,阿冰不想见我吗?”
杨克勤道:“我骗了你,阿冰等了你很多年。后来,我骗她说,你做官之后飞黄腾达,另外娶妻生子了。一气之下,她答应嫁给了我。”
黄裳道:“杨哥,我是最相信你的,但,你怎么能这样?”
杨克勤道:“我知道,你爱她,可在我心里,我更爱她啊!我和她一起长大,尔后,你出现了,我发现她变了,那时我才发觉,有人要从我这里抢走她了,我真的很痛苦。”
黄裳叹息,脸已经胀得通红,他知道,眼前之人,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发作怨气自然没有用的,但还是忍不住狠狠砸自己的膝盖发泄。
杨克勤接着说道:“我没想请求你原谅,只是,我就要去了,告诉你这些事情,不想让你误会阿冰无情无义。”
顿时,黄裳说不出话,心里千头万绪,良久,道:“你好好养伤罢!你放心好了,从此,我会老死在山上,绝不会下山。更不会见她。”他走出屋子的时候,心间是那么沉痛,精神恍惚,显然是被杨克勤的话触动到了。而窗外的阮冰心情更是复杂,一边是误会深爱自己多年的黄裳,一边是事事让自己顺心但有欺骗自己的丈夫。暗自落泪。
第二天,丈夫杨克勤也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她只是装作什么都知道,点点头,道:“这些,我早就知道,你放心吧!我们是夫妻,不会怨你,更谈不上恨字。”
杨克勤就在她的怀里死去了。安葬完毕,依照丈夫描述,她找到了那些年黄裳写给自己的信。一封封,一件件,慢慢看着,眼睛流泪,心底成灰。
阮冰看看众人,继续道:“后来,我的孙女出生了,她那小模样很招人喜爱,跟儿子商量后,孙女跟着我姓阮,起名阮水佩。但因为张洪山的缘故,这娃娃从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两岁前,找了许多大夫,吃了很多药,但都无济于事。孩子母亲自是哭的死去活来,简直要疯过去了。”叹口气,又道:“丈夫死去的时候,我暗自发誓直到死也不会与黄裳联系,可毕竟关乎孙女性命,那一天,我思虑良久,就让儿子杨一帆上山寻求黄裳救治。我也知道黄裳说过不会下山的,索性让儿子杨一帆直接送阮水佩上山去。再后来,我将黄龙帮大小事务全部交给一帆打理,自己便找个机会,假死,骗过所有人。几十岁了,我想静静,暗下决心从此不见自己认识的人,但与亲人的关系始终割舍不料,走来逛去,始终生活在黄龙帮附近。几月前,两个陌生人来到此处开店做生意,出于警觉,我自然去考察,生怕这两个陌生人对家人不利。”
凌芳蕤看看端木康,问道:“阿婆,你说的陌生人就是我们吧!”
阮冰点点头,继续道:“你和阿康以母子相称,但你也只是个大点儿的孩子,你有那么大的儿子,我自然不相信的。很快,就察觉你身有武艺,而且不一般,心里疑惑不解,索性自己做了店里厨子,观察好些天,发现你们二人并无可疑之处,故此,心里只当你们是逃难的而漂流至此。后来,从你们母子二人谈话中我也知道你们是是养子养母,来到此地的原因也只是找寻那位义子的父亲下落,知道二人不是来找黄龙帮麻烦,就彻底放心了。可不曾想,就是这陌生人里面名叫端木康,每天都‘阿婆阿婆’的亲切地叫着,再加上那母子也对我很是尊敬,使我很留恋,不想离开。这期间,有个猎户每隔些天就将猎物送到店里,我从你和他对视的眼神还有他和阿康说话的神态,我知道,你们你们早就认识,也许你和他从小就认识,你们三人是一起来到此处的,他的功夫也在你之上。”又道:“你千里迢迢带着你寻找的‘那个他’的儿子来到此处,我也试着猜想着你和‘那个他’还有猎户之间的关系,总之,‘那个他’可能很好,但至少,眼下没有比现在的‘他(猎户)’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