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受水山林中,一个黑衣读书人胡乱地挥舞着手中长剑,费力地劈开浓密的灌木丛,猫腰钻了出去,看到眼前出现的一条黄土小路,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粗气,用袖口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副死里逃生的神情。
此人叫蒋生,留下县人氏,前阵子跟随母亲去丹阳城舅舅家省亲,一进城便被大城市的繁华热闹给吸引住了,一连住了半个月,要回家时有些不舍城中的灯红酒绿,求母亲让他在丹阳城多呆几天,蒋氏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蒋生这下可得以了,也没告诉舅舅,一头钻进了城中有名的青楼‘百花楼’里,厮混了七八日,最后花光了身上的银子,被楼中护院给赶了出来。
身无分文,他也不敢告诉舅舅,还好剩下的一把佩剑没有当了卖钱,仗着练过几年武艺,便独自一人匆匆往家赶。
丹阳城离留下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走官路得五六日,走受水山的话一日就可到,只是传言山中多匪寇,一般人不敢走,蒋生现在身无分文,走官路说不得就要饿死在路上,他一个读书人又好脸面,也不好意思沿路乞讨回家,心下一横,提着剑就踏进了受水山。
好巧不巧,刚进山没多久就碰上了一波正在狩猎的草寇,十多个面目狰狞的大汉看到他就吼叫着就冲了过来,蒋生虽然练过武艺,但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猛然间见到这么多眼冒绿光的匪寇朝自己杀来,差点就尿了裤子,慌慌张张也没看路,就一头扎进了茂密的丛林中。
这蒋生运气倒也不错,还真让他东躲西藏,从草寇的追杀中给逃了出来,只是再静下心来一看就傻眼了,周围全是高耸入云的大树,遮蔽的光线昏暗,各种叫不出名的青草和荆棘将四周围的严严实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人在绝境下的求生意志是可怕的,蒋生休息了片刻,便认准着一个方向,靠着手中利剑就开始闷头开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累倒了了几次,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找到了行人走过的小路,小路周围树木就稀少了很多,他赶紧辨别了方向,就小心翼翼地往家赶。
太阳渐渐西沉,一天没吃饭的蒋生是又累又饿又渴,肚子一直咕咕乱叫,嗓子也干的发疼,就连眼睛也开始迷糊起来,偶然一瞟,发现右前方不远处,有一道岔路口,蒋生悄悄走过去心中就是一紧,慌忙趴在地上偷偷打量,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湖泊,湖边正有两三个妇人在打水洗菜,身后石砌的大院中还有小孩的玩闹声传出,这显然是一帮草寇的窝点。
蒋生死死地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就这样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洗菜的妇人们才返回了院子,顺便关上了寨子大门。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天色已经转黑,见再没人出来,蒋生偷偷摸摸地爬起来,提着剑踮着脚尖来到了湖边,又听了半天,四周寂静无声,大门没有要打开的迹象,便蹑手蹑脚找了一个离水近的地方,俯下身子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突然间,一条成人大腿粗的黑蛇窜出了水面,黑亮的蛇身朝着蒋生脖子一卷,扑通一声,蒋生便被大蛇拖进了湖里。
没过片刻,落水的蒋生竟好似蛇一样爬上了岸,在昏暗的月光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带着莫名的阴笑,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本仙修行了两百年还不能化形,想必这具蛇身已经到了极限,既然你小子送上没来,而八字又与本仙相合,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你的身子,实在是本仙的机缘到了啊。”
“蒋生”弯腰将地上的剑捡起来,稍稍注入了一些妖力,一条黑色剑罡便透剑而出婉转如意,它满意地点了点头,望着炊烟袅袅的青山寨,嘿嘿冷笑一声,似乎是还没有习惯走路,就见月光下一个黑色人影伏在地上,像一条蛇一样,扭动着身子爬向了青山寨的大门。
从这天开始,青山寨多了一个自称神仙的大当家,极好女色,性情乖张残暴无比。
蛇妖以为就可以一直这样在受水山作威作福,这一年来也确实如他所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直到那个白袍公子的到来。
蛇妖在翻身逃跑时,察觉到了身后刺来的飞剑,身子在空中强行移动了半寸,心脏堪堪躲过第一剑,便当机立断,舍弃了近半修为,从蒋生的身体中脱离出来,化作一抹不可查觉的黑气,悄悄返回到了受水湖,剩下的一丝邪念,催使着死投的蒋生望向白袍公子,带着滔天恨意。
躲在受水湖的蛇妖如今只是一道灵体,必须要在七七四十九内再找到一具合适的躯体夺舍,否则就会烟消云散,境地极其危机,如果来不及随意找个人夺舍,不仅成功率极低,还有可能一身修为反哺到被夺舍人身上,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抹黑气在湖底暴躁肆虐,不一会水中缓缓浮出了密密麻麻的鱼虾尸体,数不胜数,过了片刻,黑气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动静,瞬间一个来回将这些尸体拖入水底,受水湖顿时蛙声一片,月朗风清。
蛇妖潜伏在湖中心,偷偷望去,一个白色身影从寨门走出,缓缓来到湖边躺下。
如今他在灵体状态下朝那白袍公子看去,就见那人浑身包裹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周身散发着奇特的异香,蛇妖差点就稳不住灵体,极力掩饰着水面下翻腾的黑气,忍不住轻吸了小口,动摇的灵体竟然稳固了几分,不禁心中狂喜:这是真正的仙人躯体,如果自己能够夺舍这样一具身体,马上便可白日飞升,成就无上大道。
这种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它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不顾一切偷偷摸摸游了过去。
李玄机躺在草地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靠近。
越靠近到湖边,白袍公子身上散发的异香就越浓烈,简直让它快要发狂,蛇妖强忍住颤抖的内心,安静地待在水面下,等待着机会。
夜色渐渐深了,李玄机吐出嘴里的草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心中通透了不少,既然上天给他了个再活一次的机会,那么就好好活着,想那么多作甚,谁敢惹我我就杀谁,就这么简单。
打了个哈欠,李玄机站起身来,朝湖中丢了个石子,不看溅起的一片水花,转身朝寨子走去。
蛇妖吓了一跳,还以为被发现了,见那白袍公子只是背着手走了,心中焦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不再犹豫,哇啦一声离开了水面,激射了出去。
听到身后传来水声,李玄机不自觉回头看去,就见到一股黑气带着刺骨的寒意扑了过来,不禁大叫一声:“什么东西!”右手下意识地挥了过去,就感觉好像挥在了棉花上。
一声尖利惨叫瞬间响起,两丈长的黑气竟然被一袖子给打飞了。
第一次看到如此诡异的情景,李玄机心中有些慌张,转身就跑。
蛇妖不甘心就这样退走,黑气在地上飞速扭动,一瞬间就追上了白袍公子,一个盘旋缠住他的双腿。
毫无防备的李玄机猛地摔了个狗吃屎,不敢多想连忙翻了个身,让自己面朝上躺着。
蛇妖一碰到李玄机身上的光晕,就是一阵痛苦的惨叫,它惊骇的发现,自己辛苦修来的道行正在慢慢减少,事已至此,拼了!蛇妖强忍住穿透灵魂的刺痛,整个身子紧紧缠绕住白袍公子地下半身,不让他逃脱,弓着蛇头,就要朝他七窍里钻。
李玄机惊慌的神情瞬间消失,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体内道家真气汹涌如大江,迅猛汇聚到双手手掌上。
便见到,白袍公子双手像两个小太阳,掐住了蛇妖的头颅。
蛇妖猩红的眼中满是惊恐,黑气一样的躯体疯狂扭动,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李玄机冷笑道:“本公子就知道你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所以故意来到湖边想引你出来,没想到你胆子真大,竟然真的出来了,其实本宫子从白天一直耍你到现在,哈哈哈...”
蛇妖是又惊又怒,眼中恨意犹如实质,死死盯着面前的白袍公子,忽然停止了挣扎,眼中恨意慢慢变成了疯狂,两丈长的蛇身好似香炉中点燃的香,在肉眼可见地消散。
李玄机眉头一皱,手中的蛇头竟然开始慢慢开始变得坚硬,犹如实质,蛇妖渐渐长大了嘴巴,口吐人言:“我咒你..”
李玄机大惊,怒喝道:“住口!”
一柄透明飞剑瞬间出现,携带着惊天威势,死死钉在了蛇头眉心。
飞剑可杀人,更可杀妖魔。
蛇妖痴痴望着眉心的透明小剑,蛇嘴张了张,终究没有说出最后几个字,砰的一声,消散于无形。
李玄机收回飞剑,擦了擦额头冷汗,低声骂了一句:“妈的,差点又翻车!”
站起身来吐了口浊气,拍去身上的灰尘,缓缓走回了寨子,“果然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娘的,这次长了大记性了。”
月光下,青山寨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