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一喊,董国生才迷迷瞪瞪的意识到他们已经四两拨千斤,别看人少,却是略胜一筹了。现在沈钰痕是一张可扳回局面的大王牌,若利用得当,定能打得对方落花流水。
“让你们的人放下枪!退出去!不然我就打死他!”董国生硬气不少,持枪次序瞄过对面一片片人头。
对面人等怒眉瞪目,都不肯放下枪束手就擒。
董国生嘴往旁边一努,副官会意,拔出军刀在沈钰痕肩膀上狠狠刺了一刀,高声喊:“退不退!”又扎了第二刀,手起刀落,刀沿一线寒光,如红鲤的背线,一扎一拔,都带出一绺不短不长的血河,如剥出的血淋淋的筋。
沈钰痕一声不吭,平嫣几乎要给慕子成跪下了,泪流满面,五体皆软,像是即刻就要折在地上,“按他说的做吧,求你了,求你了,求你救救他吧......”
沈钰痕大声喊道:“带她走!”如响彻在晚山寒暮间的孤雁绝叫。
慕子成扶着她一只手臂,那样纤细,如段瘦软的春来桃枝,沾满了晨时雨露,她哭的淋漓,眼泪啪嗒啪嗒打在他手背上,险些烫坏了他一层皮。他又想起了禾华,每次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头就疼得厉害,可他还是忍不住想,他记得她最喜欢的便是桃花,她很喜欢笑,她笑得比满山桃红还灼人,可后来他再也没看见过她的笑脸。
他忽然吼道:“放下枪!退出去!”
这些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眼神,要他们放下枪?不是只剩任人宰割的份了吗?他们是来替霍三爷报仇的,杀死董国生才是最终目的,旁的余事他们可不想管。其中一人满脸愤慨的举枪号召众人,“为三爷报仇!杀了董国生这老贼!”话音未落,便先下手打死了个卫兵。
一时间枪声稠密,震耳欲聋。依稀能听见沈钰痕的声音,连着喊了几声,别管我!带她走!
硝烟如障,处处是呼号的影子,她看不见沈钰痕,却拼了命的往声源处跑。慕子成边开枪掩护,边死死板着她的身子,将她往外拖,她手脚并用的撕扯,喊他的名字,却迟迟没有他的回应,她几乎要疯了,那阵阵枪声就似扫射在她的天灵盖上,打得她魂飞魄散,不似人间。
下腹一阵阵急缩,疼得她直不起身子。慕子成发现她的异样,深深往屋内看了一眼,一咬牙将她打横抱起,弯腰相护往门外跑。
雪光一望无垠,平嫣只觉得自己是一脚踩空,没入了皑皑茫茫的无尽洪流里,四周无活物,她亦是死的,也许这只是一场梦,只是有些肝肠寸断,可枪声还在喧嚣,她听到了子弹穿肉而过的肃凛声,哪一颗子弹打中了沈钰痕呢?沈钰痕!她乍然惊醒,下了地就往回跑,慕子成拽紧她,声如沉铅,“你在这等着,我去救他!”
只听得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房倒屋塌,浓烟阵阵,火光冲天,霎时就被夷为平地。
平嫣愣了几秒钟,砖瓦炸出的碎片纷飞如雨屑,又仿佛是密密的暗红色血雨,掺杂了尸体的某一部分,遮天蔽日的坠落。
她望着那排屋子,双腿发软,直直跌了下去,热热的血自她身下流出来,很快变得冰冷,黏在她的双腿间,她下半身又僵又冷,上半身似乎也已肠穿肚烂了,只一双眼扭过去望着慕子成,轻轻问道:“刚才,那是炸弹声吗?”
慕子成亦是悲痛不能自已,脸色煞白,脚根软了又软,又晃晃悠悠的撑住了,只是后背佝偻起来,像是站不直了。他想起沈钰痕破釜沉舟带他跳下悬崖,硬是从鬼门关里拉回了他。可变故如此之快,他却无法为他争取一分生机,不由懊恼痛恨,五脏六腑都似缠在了一起,绞得千结百结,几要窒息。
“你怎么不说话,一定是因为我在做梦吧。”平嫣木木望着那一片废墟,声线如波动的水纹,脆弱轻微,又有一丝灵动的期待。她猛地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五指印子如几座大山,高高肿起,将她这场梦封印得更深更疼,她咽了口嘴里的血沫子,涣散苍白的瞳孔渐渐重新聚集,却凝成一股幽怨的偏执,她抬起手又狠狠往脸上扇了一巴掌,肩膀筛抖着,像一棵疾风摧折下的枯草,挥霍着所剩不多的生机。
她还要再打,被慕子成屈膝截住。眼泪簌簌地落,像流不尽的四时水,其实她也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似在一锅沸汤里,身子早就被煮化了,只有脑子还有稍微清醒,她只能用这一点束手无策的清醒,将自己从这可怕至极的梦里打醒。
她拽着慕子成的手朝自己劈头盖脸的打过来,高低急躁的乞求着,“我在做梦,我是在做梦啊,你打醒我好不好?我要是醒不了,怎么去找沈钰痕?”
她裙下已见红大片,再这样待下去一尸两命都是有可能的,这是沈钰痕的妻儿,他无论如何都要护她们周全,这样一想,忽在大恸之中生出无限坚韧决心来,一把将平嫣抱起就往另一道街上的药铺里跑。
平嫣已毫无力气了,慕子成跑得飞快,寒风又寒雪,她像是在空中飞起来似的,一片片雪花都是他的眉眼,热烈纯洁,冰凉彻骨,蓬蓬松松落了她满头,染白了她青丝三千,她仿佛看到了沈钰痕白发苍苍的模样,清醒的断肠,糊涂的幸福着。
她慢慢将手放到了腹间,绒绒的雪花很快就铺满了手背上一层,仿佛是他的手包裹着她,她微微笑着,似有一捧雪在脑子里吹开,曼舞如蝶,渐渐抽去她所有的意识。
耳畔传来他轻轻的呼唤,如月下的潮,沙沙地拍打着岸,其中暗香浮动,是谁家的三两杏花枝探出墙头,偷窥人间情爱。
平嫣—
平嫣—
他穿着白色的西装慢慢走来,挺拔修长,如谪仙一般。
......
白衡对着数帘落雪,花牡丹柔媚万千的缠上来,倚进他怀里,婉转道:“师兄,我做的可好?”
他如木头桩子般,看也不看她一眼,似乎只是身上爬了个无足轻重的小虫子。
花牡丹并不恼,如一滩融在他膛间的水,锲而不舍道:“师兄,你怎么不理我?”
白衡淡淡将她推开,清清冷冷的一张脸,那表情都是钝的,可花牡丹却仿佛被人用尖刀在心头上剜了一下,疼得浑身难受。
花牡丹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雪地里淅淅沥沥一串血滴子,想必她的孩子保不住了吧?想着想着有一种爽痛的快感,她心里微微平衡,恨不得癫狂的大哭大笑几场。看来老天爷也不是这么偏心眼儿,那女人毁了自己的一辈子,惩罚终于要来了,她的一辈子还要比她更惨,男人死了,孩子也要流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忍耐不住,幽笑漂泊,无根萍叶似的,时而颤颤巍巍,时而底气十足。她使劲咧着嘴,用尽全力笑着,似乎要咧到耳后根去了,大仇得报的狂喜模样,却抽出帕子掩着嘴,不肯让白衡看到她一点不美的地方。
她右耳光秃秃的,仅剩半截,却笑得一抽一抽,牵动了伤口,血水也是一顿一顿的流,如喷泉似的,溅得她一脸猩红斑斑,通身如只钻出地皮的恶鬼,却极尽温存的抚上白衡的脸,轻轻摩挲着,目光潋滟,脉脉相语,“师兄,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白衡目露厌恶,躲开她的手,“我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你走吧。”
花牡丹如压在箱底的皮影人般,掸去表面的层层灰尘,看似完好无损,实则各个关节都糟烂的变了形。她不受控制地,双手胡乱抓扯住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就像是表演者要绞尽脑汁的抓住每个观众的兴趣。
她没想到那个温润如玉,总是淡淡笑着的大师兄竟绝情至此,过河拆桥,全然不顾忌她的半分死活。他施舍给她钱,施舍给她一条活路,殊不知这条活路正是她的死穴,他竟要逼她离开,可就算死,她也不会离开,她要一辈子呆在他身边。
“师兄,你还想着桃嫣吗?你可别忘了,要不是你我,沈钰痕怎么会死呢?你现在可是她的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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