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几个门房抬棺出门,准备下葬。平嫣抓了把纸钱一洒,痛声道:“姐姐不能送你出门了,你一路好走,来生投个好人家。”
拭泪转身,不忍再看,扬手道:“起灵吧。”
眼看尘埃落定,平嫣心中稍松,却听背后传来波澜顿起的一声,“且慢!”
她捏着帕子回头,嫣然一笑,“你醒了。”
沈大少望了眼棺材,再深深望着她,忽而倾身靠前,下颌搁在她颈间,轻轻一吸,叹道:“你好香啊,昨夜燃的是什么香?”
平嫣面不改色,“不是告诉过了吗?寺庙里的特制檀香。”
沈大少悠然一笑,目光胶连着她,像一把软刀子,良久才淡淡道:“快去埋吧。”
一行人前前后后去了。棺材出了门槛,穿行在街道里,被巷口的光吞没,本该是万无一失的,可她的心里反而更慌乱不定,也许是身旁他的呼吸正一起一伏,像猛兽的肚皮,谁知道他是在伺机而动的窥探,还是在休养生息?
“你也不必太难过,生死有命,这是我们都不能阻止的。”他半真半假的安慰道。
“是啊,生死有命,王婆婆不也是这样吗?”她满面悲色,双眸却垂下来,睫帘遮住她眼底的表情,她的语气有说不出的凉薄嘲色。
沈大少皱眉,暗忖她提起王婆婆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一手扶上她腰身,一手握上她的手往回走,笑着商量道:“你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看来要生在清远镇的,我联系好了西洋医生,过几天把他请来鹿车居住下。”又紧了紧她的手,“这孩子真是个福星,出生时正当是大战歇止,百废待兴的好时日,天生是个好命。你不要太过忧心那个老中医之前的话,相信我,定能母子平安。”
一个卫兵快步跑进院子,拦住他,面有急色,却又不开口。
平嫣识趣道:“哦,我有些累了,你若是有公事,就回去处理吧。”话罢一个人沿路往回走。
“少奶奶病了。”卫兵压低声音。
沈大少有些不耐,回头看了眼平嫣,随士兵大步往外走,边走边问,“怎么病了?昨不是还好好的吗?”
“属下也不知道,是西月姑娘来报的。”
又见乌瑟在看守大门,朝他躬身行礼。为求稳妥,他停步问道:“昨夜闹鬼是怎么回事?”
乌瑟道:“属下也的确看见了一个白影子,至于是真闹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还真不好说。”
沈大少眸心一聚,“你去调几个兵,跟上送葬队伍,再偷偷把棺材刨出来,我倒要看看,那个常青是怎么被鬼开膛破肚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
沈大少提腿正要上车,却见花牡丹蓬头垢面的自迎面街道上走来,他关上车门,喝令道:“开车!”
花牡丹显然是看到了他,无精打采的眼霎时放出精光,也不顾危险的前扑上来,拍窗大喊,“信呢!我在你设宴的宅子外等了一夜,也没等到你!六月就要过去了,白衡的信呢!给我!给我!”
她形如泼妇,将街上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沈大少更恼,却也要顾忌影响,只得停车,开窗道:“你等着吧,再过三两日,我就带给你。”也不等她反应,命令开车,扬尘而去。
花牡丹脑子里有些发麻,视线外也有些晕眩,不知怎么就控制不住的嘿嘿一笑。她扶着墙站定好大一会儿,才觉得脑子里那些不适感消失了些。
平嫣正坐立不安,生怕苦心设计一场,半道上出了什么岔子,可恨身边无可用之人,她又身有不便。抬头间正看到花牡丹颤颤悠悠而来,她忙唤采儿,“快来,快来,去看看师姐怎么了?”
采儿不情不愿的想要上前搀花牡丹一把,被她凶神恶煞的瞪了一记,吓得不敢靠前了。平嫣只得挺着大肚子亲自去搀,花牡丹恍恍惚惚的,说话也颠三倒四,“师妹,现在是什么季节了,怎么花都开了?”
平嫣摸她额头,“师姐,你烧糊涂了,这一夜你又去哪里了,我派人遍寻不到你。”
她双眼亮晶晶的,些许娇羞,“我没发烧,我这一夜啊,哪也没去,我就和师兄在一起呢,我们在房里喝茶谈心,哦,对了,我还和他唱西厢记,他是张生,我是崔莺莺,我们还在戏里成婚了,双宿双飞,师妹,你别想和我斗,你抢不走他的。”说着甩起袖子,细嗓唱词,“乱愁怎禁得水流花放......”咿咿呀呀的,后面也听不清字眼了。
平嫣顺着她道:“好,我抢不走他,他是你的,我们先进屋去再唱,好吗?”
采儿忙来帮忙,两人费了半身力气才让她躺床上安静了下来。平嫣诊了病,开了张治疗风寒的药方子,派人去抓药煎药,花牡丹喝完了药,总算是睡着了,捂着被子出了身汗,渐渐清醒过来。
“少爷,您总算回来了,少奶奶等了你一夜,今晚突发高烧,医生正在里面挂吊瓶呢。”西月侍立门外,见他一来,就哭唧唧的嚷。
沈大少烦躁不已,不悦道:“行了行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李庸上前推门,一位身穿制服的女医护收拾医用器械正出门来,恭谨道:“我刚给少奶奶挂了吊瓶,睡一觉就好了,少帅不必忧心。”
多年筹谋,一朝声名鹊起。经此一战,他作为江北援军的指挥司令,已从个小小的参谋长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江北少帅,天下皆知,世人奉承,唯有鹿车居的主人还被瞒在鼓里。
他迈步而入,满脸焦急,却也掩不住丰神意气,直奔向榻上的妻子。
护士不住钦羡,哪一个女人不钦羡?得夫如此,恩爱不移,身居奇功,还丝毫不介意妻子是个哑巴。这样的好男人,也怪不得有关徐婉青的飞短流长从未停歇过,口水越多,嫉羡的不如意的想要取而代之的女人越多。
一粒粒点滴声,沿着皮管,汇入针头上,流进血管里,纤细曲折的血管被罐入凉意,手背手臂一并凉麻下来。她已经沉沉的睡着,可还是无比清晰的闻到了他身上惯有的硝烟味,还有另一股暖帐香,像一根极细的针头,刺得她意识里微微发痛。她拼命睁开了眼,看到他的手缓缓落下来,落在自己额头上,她大概是病糊涂了,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只有他粗砺如铠的茧。
她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却相顾无言。
“别哭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昨天晚上军中有急事,我赶去处理,没来得及知会你一声。你怎么那么傻,怎么为了等我,一夜不睡?”
她是傻。她的眼泪更止不住。
她是怎么病如山倒的?她发现了他替换衣服里未来得及拿出的一把刀,做工细致,镂花刻雀,刃薄如纸,一镰弯月刀。若说那张随地扔掉的杏花不能说明什么,那块夹在书页里的玉石也不能说明什么,那这把贴身藏着的刀算什么?
现在的她在他心里,究竟又算什么?
“好啦好啦,这么大人了还这样爱哭,连禧宗都没你的泪多。”
她简直不敢设想,这个一个深爱如斯,磐石专一的男人,与她同床共枕了整整四年,怎么会突然被另一个女人迷了心窍?
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要快点好起来!她要看看那个狐狸精怎么爬到她头上来!
她握紧他的手,她要狠狠感受这辈子只能属于她的温度。
平嫣试了试花牡丹的额头,“退烧了,先喝碗粥垫垫肚子吧。”唤采儿道:“把炉火上温着的粥端来。”
却是檀儿端粥进来了。平嫣笑道:“你回来了?家里一切可还好?”
檀儿湿红着眼,“娘去了,走的也安生,终于用不着受苦了。”
平嫣接过粥,拍了拍她的手,却看到她胳膊上星点密布的针痕,“这怎么回事?”
檀儿咬着唇,目色渐深,“嫂嫂心坏,见我回家拿的钱不多,晚上趁哥哥不在的时候偷偷打我。”指尖有意在平嫣手上勾动两下,言不尽此,另有深意。
平嫣了然,“下次家里钱不够用就早点跟我说,等会来我房里,我先支付你后几月的工钱”
檀儿感激不已,“谢谢小姐体谅。”
沈大少正在屋里同徐婉青说话解闷,乌瑟在书房等着来见,捂着条血淋淋的中枪胳膊,一见他来,郁声道:“少爷,我带着三名兄弟去追棺材,在偏僻处被人伏击,兄弟们都被杀了,我侥幸逃掉,也中了一枪。”
他坐在案后,眸中浓醫,指扣椅手,笃笃的响,“可看清是谁?”
“那人身手诡快,十分了得,伏击处又多树木可供隐藏,下属无能,根本捕捉不到他的面孔,只看得到他穿着宽大的黑袍子。”
喜欢乱世相思痕请大家收藏:()乱世相思痕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