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痕,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对不对?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你怎么会死呢?你怎么会就这么一声不响的丢下我呢?”平嫣泪落如雨,心头上似有无数把刀搅弄着,疼得她浑身麻木,似乎现在活着的已不是她自己了。等不到回应,只有指尖上那冰凉坚硬的触感,混合着淅淅沥沥的血花,在这处贫瘠荒芜,无人问津的土地上极尽热烈的绽放。
她牢牢抱紧墓碑,双眼涣散,“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我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总算是要过几天好日子了,你怎么能死呢!沈钰痕,沈钰痕,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死啊,你就这么不要我了吗?你就是这样一个大骗子,我从一开始都不该相信你......”
檀儿追来,轻轻抱起地上哇哇大哭的婴儿,屈身上前,忍住哭腔,“姐姐,你还有佛生,你看看他,他在哭啊,你哄哄他。”
她还是抱着墓碑不撒手,整个人都贴在上面依偎着,双眸空洞,神情温柔,依稀是靠着那人的胸膛,耳边还有他的心跳。
檀儿心如刀割,“姐姐,二少爷已经去世了,正月十五那天下的葬。我们之所以一直瞒着你,就是害怕你痛遭大变,母子不保。不过现在好了,你有佛生,他是二少爷生命的延续,他会一直陪着你。”
平嫣遽然发狠,将她重重推开,“你胡说!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他没死!他没死!”最后只是喃喃,目色缠绵如烟,靠着墓碑,“我知道他没死,我能感觉的出来,他在等我,他没死......”
檀儿正束手无策,慕子成与聂彩蝶相继赶到,望见这一幕,皆眼睑湿红,动容不已。
慕子成大步上前,一把拽起她的手腕,将她拖起来。
“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丢失的那段记忆是什么?就是在客栈那天,客栈里被人埋了炸弹,炸死了董国生,也炸死了沈钰痕。”他盯着她的眼睛,神情严峻又不忍,“你记起来了吗?”
他瞳孔的幽深处似乎燃起了一把火,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间火莲窜天,接着是轰隆隆的爆裂声,此起彼伏的枪声,几乎要穿破她的耳膜,还有那一声声响彻霄汉的呼号—带她走!带她走!
她大叫一声,似乎登时有一只手撕裂了心脏,鲜血激流,她一口血洒在墓碑上,如丝丝缕缕的情网,不知何时破了,他们的缘分竟这么浅。
檀儿惊呼一声上前,想要替她擦一擦唇边的血,她摆摆手,只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安安静静的走到碑前,跪下来,泣不成声,“正月十五那天,我们其实是见了的,在半路上,你还记得吗?我跟着你走,可王婆婆把我截回来了,你说,要是那时我就这么跟你走了,该多好。”
她的眼泪滴到佛生脸蛋上,佛生却不哭了,张开小手舞动着。
“你看,这是你的儿子,我把这孩子送回沈家后,就来陪你,好不好?我会来陪你的,你不要怕,我来的太迟了,你一定要走的慢一些,你等等我。”
檀儿惊吓不已,“姐姐在说什么傻话!佛生还这么小,你要看着他长大啊。”
“是我害死的他,要不是我,他就不会死。就让我自私这一回吧,我不想再陪着佛生长大了,那要很多很多年,我等不了了,我只想和他在一起,阳间不行,那就阴间,总有一个地方谁也不能拆散我们。”她泪雾朦胧,于大悲大痛中洒然浅笑,似乎已从诸事凡尘中挣脱,她与他,也再无隔障。他生,她就生,他死,她就陪着他死。这大概是世上最称心如意的一桩事了。
檀儿只是哭,因为她知道这是平嫣拿定的主意,她只能像当初瞒着沈钰痕的死讯一样等着熬着,等到平嫣离世的那一天。
聂彩蝶也泪流不止,却不知该劝什么,又能劝些什么呢。她不仅是同情,甚至还有些钦佩羡慕她,她率性,深情,勇敢,执著,能爱得轰轰烈烈。她终于明白沈钰痕为什么会拿命换她的安全,因为她值得他全心全意的爱,这样坚不可摧的感情,区区生死不是鸿沟,更像是一种成全。
聂彩蝶看向慕子成,见他满眼风霜,热泪滚动,似乎被勾起了某段过往,似乎也在悔恨,若真的情比金坚,心如磐石,当初怎么就没能与禾华一走了之呢。
正当他们都心有所想时,背后传来声音,“我能和她单独说说话吗?”
三人纷纷回头,见是一个样貌清癯,面色素白的男子。只有慕子成认识他,知道他是她的师兄,不禁奇怪,自董国生死后,白衡就再无音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白衡看出他的疑虑,如实相告,“我知道沈家二少的墓地在此处,是跟着你们来的。”他望向平嫣,目色遥迢,“放心吧,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她,只有我不会。”
慕子成想着他们旧时情分,自是与众不同,也许他能劝好她也不一定,遂道:“好。”招呼聂彩蝶与檀儿一并离开。
风细细,云深深,安静的遮天蔽日。
她也安静的像一潭死水,跪在那里,是一尊没有喜怒哀乐的石像。她所能感知的,所能感想的,都在做出与君死同巢的刹那,成了乌有。
白衡走上前,郑重下跪,双手举过,磕了三个头,“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活不到现在。之前我一直嫉恨你,怎么也想不明白师妹怎么就爱上了你?我争来抢去,步步为营,落到了今天这种不男不女的境地,都是为了师妹,眼看着你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你们就要有一辈子的血脉相连,我恨得不能不已,可也只能独自忍受,因为我知道她和你在一起,是最开心的。我就想着,放手吧,成全他们吧,我好不容易要决定这样做了,沈钰痕,你,怎么就死了呢?”他一拳砸在泥土里,娓娓道来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膝行几步,看她怀里抱着的婴儿,似乎已经睡着了,脸蛋粉圆,眉目清俊,与沈钰痕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师妹,我还活着,你开心吗?”他问。
平嫣僵硬的点头,“开心。”
白衡否认道:“不,你不开心,你也不是不开心,你根本就是漠不关心,你的心已经跟着沈钰痕死了,你的身子也要死了吧?”
她终于转出一丝视线看他,一种心如止水的,万念俱灰的冷淡祥和,“是,我活着再没有什么意思了。我许家大仇已报,此生已无憾,只欠他一段情,我死了就能和他葬到一处,我们就在这里,谁也没有,只有我们两个人。”
白衡冷笑道:“那沈钰痕死的可真是冤呢!他牺牲自己救回了你,你竟然要去死,白白浪费他这一片苦心。”
平嫣打断道:“我知道,他会原谅我的,他知道相思苦愁。”
“那你的孩子呢?你也不要了吗?”
“我会把他送回沈家,他是沈家血脉,沈家人应该不会让他吃苦头的。”
白衡嗤笑,“沈家人不会让他吃苦头?师妹,你知道沈钰痕到底是死在谁手上的吗?”
平嫣遽然盯紧他,“你什么意思?”
白衡眼神阴郁,冷冷瞥着墓碑,“你该好好活着,为他报仇才是。”
沈钰成上山来,守在寺庙外的便衣精兵忙上前来报,“少帅,您怎么来了?”
“人呢?”
卫兵道:“还在里面,并无人出入。”
他淡淡应了声,下车来,李庸也随之而下,问道:“现在就要接她们母子回去吗?”
沈大少边走边道:“这是少奶奶的意思,就按照她的意思来吧。也该把一切真相都告诉她了。”
李庸小心道:“是二少爷的死而复生的事吗?”
他眸光一厉,“二少爷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会复生?”
李庸了然其意,不禁有些痛惜怜悯,“是。”
卫兵在前引路,逮到一个扫洒小和尚便问,“前两天住在庙里的三位小姐现在在哪?”
小和尚双手合十,默默念叨,“小僧不知。”
这时,济渡方丈自远而来。沈大少见此人眉目辽远,颇是得道,遂喝退了卫兵,微微躬身还方丈的礼,“这位师父,我是来寻人的,就是前几日那三位女客。”
方丈道:“那三位女客今午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沈大少看向竖立一旁的卫兵,卫兵忙抢声道:“不可能,我们一直守在外面,她们根本连庙门也没出过!”
方丈念了声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沈大少有些急躁,“她们去哪了?”
方丈如实答,“老衲不知。”
卫兵急于推卸责任,高声栽赃道:“少帅,不要听这老和尚胡言乱语,我们兄弟的眼力尖着呢,怎么会连个人也看不住,定是这和尚骗你的。”
沈大少双眼一眯,“师父?是这样吗?”
方丈一副波澜不兴的淡雅神态,“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她们从哪个门出去的?”
“佛堂里的暗道。”
沈大少一捏拳,忙招手吩咐道:“把寺庙的大门关紧,里里外外围起来,我就在这等一天,如果她还不回来,我就杀光这庙里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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