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淑妃处离开的时候亥时都已过半,屋外风寒刺骨,直吹的人瑟瑟发抖。但是那怕到了这个时辰,宫里上上下下也全都乱成一团。
新帝继位再加上先帝的丧礼,这些准备起来都不会是轻松的。
叶语芙脑子乱乱的,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都无法消化。但是就在这关头,从凤仪殿中又传来一件大消息。
王皇后王娇娥今夜戌时一刻在自己殿中悬梁自尽。只留下寥寥几字。
“本宫去陪先帝和三皇子。”
一时之间本就混乱的皇宫更是风声四起。王皇后死的太过突然,再加上今天白日里在大殿之上的种种行为,都让人心生疑惑。
但是躁动只维持了一个时辰,因为叶语归很快的便下了命令将王皇后的丧礼和先帝的办到一起,并且葬在一起。
李海跪倒在地上,看着正端坐在龙椅上一脸阴沉的叶语归。半晌才开了口。
“主......皇上,王皇后的事情。”
叶语归双手紧握着龙椅两旁的扶手,朝思暮想的龙椅现如今坐上去也不过是一片冰冷。又硬又不舒服。
“汪越不用留了。就让他跟着陪葬吧。你也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李海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叶语归已经冲他摆手,一脸的不耐烦,他只得将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站起身子缓缓退了出去。
此刻空旷的大殿静悄悄的,几盏烛火闪着暖黄色的细小火焰,照着大殿多了丝暖气。叶语归一个人坐在龙椅上,背脊挺直,眼睛微眯。明黄色的锦缎龙袍穿在他身上分外的合身。
在许多年前被关在寒归殿的时候,他甚至一度觉得连出来都是一种奢望,当时的自己一定没想到有朝一日连整个大胜都是他的。
夜晚的大殿中响彻的是叶语归近乎癫狂的笑声,但是这笑声细细听去似乎还掺杂着悲伤,久久回响难以消去。
第二日天刚亮,叶段离的丧礼便开始了。
今日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许久不见的太阳也洒下暖和的日光。让一众在室外的皇室中人不至于太过难受。
叶语芙和一众皇子公主站在为叶段离吊唁的队伍中。她看着前方那个盖着百布宽大的楠木棺材,不禁悲从中来。耳边响彻的是法师滔滔的念经声。昨日没能流下的泪水终于在此刻夺眶而出。
许是叶语芙起了个头,周围的皇子公主以及妃嫔大臣全都不住的哭泣起来。那声音有大有小,有虚有实。悲伤的氛围霎时笼罩在整个皇宫。
无人可知,在这个时候有几人是真的悲伤而又有几人在心中偷笑呢。
叶语芙直到眼睛哭的红肿,才稍微平息下来。
哪怕是真龙天子一国之君到最后也难逃一死,这世间最坚强的莫过于人,但是最脆弱的也依然是人。
叶语芙甚至还来不及和叶段离多说上几句,迎来的就已经是他的死讯。一时间羞愧的心情几乎要溢出来。
她何德何能能够拥有这么一位天底下最伟大的父亲。虽然叶段离在天下人眼中是威严的帝王,是身份与权力的象征。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贵人。
但是在她眼中这位脾气不算好的君王,不过是个心底极度渴望亲情与温暖的平凡父亲。
他在朝上虽是一言九鼎驷马难追,但是在面对亲人的时候却是分外笨拙。只会用各种赏赐来表达自己的真心。
叶语芙与他相处的越久,就越能理解他的一言一行。久居高位之人必定高处不胜寒。
直到叶段离临死前,叶语芙也没有做到一个女儿应该做到的事情,没能为他送终。若不是和叶语归的种种纠葛,是不是她还能见上叶段离最后一眼。
迄今为止,叶语芙有许许多多后悔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无一例外全都和叶语归有关系。她在得到一些的同时失去的是更多的东西。
远远望去,站在不远处的叶语归显得也有些疲惫,面容苍白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一片素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在悲伤,也许是看到了自己的以后。
叶语芙看着他,似是隔了千山万水。她甚至她与叶语归的纠葛还有很多。现在不过只是个开始。待到结束之日不是她死就是他死。
历朝历代的君王在生前就会为自己选择好墓陵。叶段离生前并不喜过于铺张浪费,所以并未劳民伤财另修墓陵。只是选择和前几代大胜君王一起葬入河西的皇陵。
经过漫长而又繁琐法事和吊唁后,终于到了吉时。七十二人将沉重的金丝楠木棺抬起字宫殿东侧门而出,后面抬着的则是王娇娥的棺材。
整个送葬的队伍长达几里,从头几乎望不到尾巴。前往河西的路途遥远,能陪同的队伍都是固定的。而叶语芙这等女眷只能送到宫门口。
刚刚平息的哭声,在送葬队伍逐渐离开的时候又重新响起。叶语芙倚在墙边,看着愈行愈远的棺材。心头抽痛。从今以后她就再没了依靠的人。这皇宫也在不是以前那个皇宫了。
待送葬队伍全部离开已经过了好久。不少体质稍微娇弱的女眷由于严寒的天气,再加上连续几个时辰的哭吼身子都有些虚浮。
太医院一时挤满了人,领药的看病的滔滔不绝。雪儿见叶语芙面色潮红身子不稳本来也想去太医院拿几幅药回来,却立刻被叶语芙阻止了。
“你刚回来,别在出去了。天色不早了好好休息。晚上不用伺候了。”叶语芙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然后扯出一个无力的微笑拍了拍雪儿的肩头。
“公主,奴婢不累。公主身子本就弱还有病在身,这天寒地冻的在外站了一天,若是不喝点汤药,旧病一定会复发的。”
叶语芙蹙着一双细眉,哀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这宫中今日得病的不少,现在又到了年下,太医院的药能省则省。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
雪儿伤心的看着叶语芙,从前的公主并不是这般的,但是现如今在叶语芙的脸上竟然连笑容都甚少看见了。
她到底不如烟儿细心,照顾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但是公主却丝毫不介意,待她完全不似主仆。之前她突然被人抓走,但是很快又放了回来,想也知道定是公主去求了人。
公主与七皇子的事情,她从一开始的怀疑一直到现在的坚定。这期间想必公主也经历了很多很多。
“公主,我......我不如烟儿姐姐聪明能干,但是若是你心中憋闷大可以和奴婢讲,奴婢一定不往外说。”
提起烟儿,叶语芙也是怀念,烟儿自从去了南方边界,除了偶尔送几封信回宫外便无其他。她后来无意中得知吴圩受了伤。便也送了封信过去,大意是让烟儿安心在哪里带着,不用挂念宫里。等什么时候要回来,告知她一声。
她看着雪儿略带婴儿肥的脸,心中又起了一个念头,她要找机会将雪儿也送出宫去,这宫里之后只怕也会不得安生。
她不能给自己留下太多软肋,因为如果有一天她想要离开皇宫,不希望叶语归会伤害她所重视的人。
叶语芙语气温柔,似能融化冰雪般缓缓道:“好,如果我有什么憋闷的事情一定会告诉你,但是现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也快去休息吧。”
“......”雪儿垂着脑袋,并没有答话。
“你若是实在担心就去给我熬碗姜汤,一会儿给我送进房中可好。”
听叶语芙这么说,雪儿才终于抬起头,连忙道:“好好!当然好!公主先去歇着,姜汤一会儿就好。”
叶语芙看着雪儿一路小跑离去的身影,待到看不见了才回过头转身进了寝殿。
她并未脱下身上的素白衣裳,只是解开了发髻,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满心疲惫露在脸上。眼睛由于白天的哭泣与风吹出现了不少红血丝。
两日后便是冬至了,冬至不但是叶语归的生辰,更是他的登基大典,彼时这大胜江山便是真正换了主人。
如果不出所料叶语归继位后应该就会封柳晓柔为后,而他的后宫也会逐渐充实起来,至于自己的身份只会是前朝公主。皇上的姐姐。
当日叶语归说过的要立她为后,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前朝公主与当今圣上怎可这般不顾礼义廉耻。
一想到今后种种她就不免头痛,现如今她连身子都给了叶语归,往后的道路怕是越来越不好走。
想了没多大一会儿,雪儿便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了。
叶语芙接过还冒着丝丝白气的瓷碗,吹了两口便喝了下去。姜汤一入胃,似乎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
雪儿见叶语芙大口大口喝的很顺畅,心头也是松了口气。
“公主早点休息吧,很快便是新帝登基大典了,这两日怕是还有的累呢。”
叶语芙点了点头,将空瓷碗递回给雪儿,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道:“你也下去休息吧,今日太乏了。”
雪儿低声应下,刚转身想要出去却突然被叶语芙叫住。
“这姜汤还有剩吗?”
“天冷,奴婢熬了一大锅,正想着一会给公主殿的人都分一分。”
叶语芙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道:“派个人盛一碗装食盒里,对了在放上两碟糕点,然后送到朝阳殿。”
“朝阳殿?公主是要给七......皇上送去吗?”
“别问了,赶紧去吧。”
叶语归此时正在朝阳殿处理成山的事务,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当叶语芙的姜汤送到的时候,紧锁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
殿外月光拨开迷雾层层散落在大殿光洁的地面之上,叶语归松了松酸涩的肩膀,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心里头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