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路都有些失魂落魄。
那个傻子好了?
怎么可能,都傻了六七年了。
事情刚出的时候,她也惴惴不安了一阵,生怕她做的事情会败露。
可后来一直风平浪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般。
她与冯楚诞继续郎情妾意,她生的一双儿女乖巧又懂事。
她上敬公婆,妯娌间么,面子上也过得去。
对先头生的那个嫡子,她也有心做得面面俱到,至少没人说个不字。
就是这个傻子,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原本她是不想跟一个五丶六的小童,斤斤计较的。
可那个丫头片子,实在太招人恨了。
她嫁给冯楚诞的时候,其实身上几经有了。
这在冯府的明眼人看来,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七个月后她生下一对龙凤,阖府上下一片喜庆。
外人都只当她是因为怀了双生子,身子骨太重而早产。
并没有人怀疑什么。
原本,她也以为这事能圆满的揭过去。
可那时才刚刚二岁多点的,由乳娘抱着,才肯出来的小贱人。
就在她一双儿女的满月夜宴上,指着襁褓中的两个婴儿,奶声奶气地问了句:
“为什么继母生了两个,二婶婶只生了一个,弟弟妹妹生下来,却比八弟弟还要大很多?”
她口中的八弟弟,是二房穆氏刚刚产下的幼子冯维,出生的时候六斤三两,并不算轻。
常理来说,早产的婴孩不太可能比足月生的大,更别说是双生子了。
此言一出,诺大的宴席厅里,安静了一刹后,隐约地传来一阵“哗”的感慨声。
宾客们面面相觑之后,有切切私语,有掩面而笑。
长乐冯氏在当时,己不仅是宠贵益隆的大齐后族,文明太皇太后娘家。
公爹冯太师权倾朝野,婆母跟先头死了的长媳,皆是皇族公主。
在场的宾客,不是大齐宗亲皇族,就是像瑯琊王氏、河清崔氏,这么拥有百年名望的仕族大家。
再不济,也是个朝堂五品以上的官。
而她,虽然也是一品大臣之女,却只有一个续弦。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小娃娃揭了个底朝天,李氏那时整个人都僵了。
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般羞辱。
更可恨的是,有个愣头青言官站起来,当场就要辞行。
弄得公爹冯太府面子上挂不住,推说身体不适,连长辈抱孙,这个满月礼都没有履行。
李氏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但内心的那股傲气,硬逼着她只能忍住,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散席的时候,她的婆母冯老太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
那眼神里的东西,足以令个性骄傲的她,记一辈子。
她想解释,她不是个轻佻的人。
她跟冯楚诞两情相悦,是皇家硬要把乐安长公主塞给他的。
可这话不能说,她也不敢说。
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那之后,她就暗暗发愿,绝不会轻饶了那个小丫头片子。
虽然冯楚诞还有一如既往的对她好,但因为这件事,她己然成了帝都一笑柄。
到冯府的头三年,都过得不是滋味。
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也吃了不少暗亏。
偏偏,先头生的那对小兔崽子,还处处压她的儿女一头。
那个嫡长子冯穆,早慧而端正。
谁能想象才八年多的孩子,不但能习字作诗,能骑射,能舞剑不说,小小年纪竟然连为人处事,都能滴水不漏。
有他珠玉在前,衬得她的颢哥儿呆呆愣愣,还嚷着要学哥哥的像。
再说那个丫头片子。
不仅冯府嘴碎的下人们,私下敢拿来跟自己的小八比。
连那些勋贵夫人都时常说笑,说什么,冯家小七儿有多么多么好看;又说什么,到底是乐安长公主的女儿,长相是多么多么的肖母。
这明摆是打她脸呢!
更可恨的是,这死丫头片子的身边的乳娘,都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数落小八长得丑。
呸!
她的小八儿只是没长开,哪里丑了?
李氏一路忿忿,回忆着前程过往。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太师府外。
而她的乳娘吴妈妈,己经在大门外等侯多时。
一见到她人,便匆匆迎上来,焦急道:“娘子可算回来了,老太君那己经派人来催了两次,奴婢不敢怠慢,只得先出来看看。”
“妈妈。”李氏压低声音,“那丫头果真好了?”
吴妈妈也忧心忡忡,“奴婢也只是听到风声,并没有见到人。”
“那她这—会,还在老太君的紫湘阁吗?”李氏四下环顾后,确定无人后,又道,“她没有没对老太君说起什么?”
吴妈妈心领神会,“应该没有,听素娟姑娘的口气,老太君还挺欢喜的。”
李氏松了口气。
若是这样就再好不过,至少她还有应对的时间。
主仆二人刚走到紫湘阁外的大理石径上。
就见一白衣白袍,右脸顶着好长一条疤痕的少女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五少爷冯穆,还有始平郡王姜煜彦。
而李媛则领着她的小八儿,有说有笑的再跟他们打照面。
李氏的注意力全在那个陌生的,脸上有疤的少女身上。
脑袋好了,不代表脸也能好。
李氏舒出一口浊气,心下暗喜。
有的东西,是永远也还原不了的。
就像这张脸蛋,如果没有这条疤,怕称得上绝色了。
老太君见了一定很惋惜吧?
李氏满意得想,脸上一派亲切:
“令华!好孩子,你可算是好了。”
“母亲!”
她家小八冯季华才十一岁,最是天真无邪的年纪。
她见到自己母亲往这边走来,便撒腿跑了过去。
李氏安抚了女儿,径直走到冯七面前,一把拉过她的手,泪眼婆娑道:
“好孩子,我听吴妈妈说了,便急着赶了回来,来,让母亲看看,你当真好了吗?”
冯七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好孩子,你还记得母亲吗?”
李氏长相明艳,性情高傲。
常常一幅目中无人的样子,突然间这样和蔼,非但没有让人和亲,反而觉得很假。
冯穆扬了扬眉,真正会做戏的角,上场了。
“我跟阿穆的母亲,早就在十二年前就死了。”
冯七勾了勾嘴角,用只能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李大夫人,我奉劝你一句,别作戏,我,不吃你那套!”
李氏愕然:“你!……”
继而意识到什么,转眼便笑开颜:“你才好,不急,我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