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临仙界。白日里仙界还会偶然有人走动,到了晚上完全看不到人影了。寂静和黑暗将仙界吞噬,芣苢从远处缓缓走来,拖着巨大的裙摆,移步青莲,透过灯光看她的脸,还是高冷的模样。
她朝着三皇子子殷的住处走去。黑暗来临之后,去找子殷会更方便些,这会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或许平时也不会有人关注,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一般都在没人的时候见面。
踏入子殷的宫殿,从里面传来刺骨的寒意,这里时常是冰冷、阴暗、没有人气的。
芣苢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子殷的宫殿,是来宣读册封皇子的诏书。子殷的母亲胡姬是仙帝在凡间历练时结识的,那时候仙帝已有妻子。胡姬不知从何人口中得知仙帝的身份,耍了些手段与仙帝结合,并怀上一对龙凤胎,由此才有了子殷和子衿。
仙界的人都要断绝情感,但仙帝除外,可以结婚生子,也是为了保障仙帝之位的传承。除了仙帝以外,哪怕是贵为皇嗣都不能有凡人的情感纠葛,素然就是一个例子。
但仙帝结婚也并非是因为情感,只是传承子嗣的必要。所以大多数的仙帝都只有一任妻子,为仙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也无太多纠葛。
但胡姬为仙帝诞下子嗣之后,情况变得不一样了。若她乖乖待在凡间还好,可胡姬是个有野心的人,她一直追随仙帝,苦苦哀求。
后来仙帝同意她带着孩子来仙界,以妾的身份留下。子殷和子衿就是妾的孩子。身份等级制度不只人间有,仙界也有。妾所生的孩子,还是凡人所生,在仙界并不招人待见。
况且,子殷和子衿是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来的,早已适应凡间生活的他们,来到仙界有诸多不适应。周围都是冷冰冰的,没有烟火气息,所有人都面无表情,你也不知人家是欢喜还是讨厌。
子殷原本是个开朗的少年,来到仙界后变得小心翼翼。为了修炼功法,他每日睡冰床,练习辟谷之术。冷、饿是他在少年时期体验的最多的感受。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渐渐开始怨恨仙界,怨恨仙帝,怨恨母亲……
尤其是看到仙帝悉心教导子虚、子归和子萝的时候,他的心中更加凄凉。啊,对,还有素然姑姑,她总是带着子归和子萝在仙界玩,却从未关心过他和子衿。
这一切让子殷的越狠越积越深,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只会扎根在心中,任何一个细微的事情,一次不公平的待遇,都会转化为仇恨,在某一个节点,彻底爆发。
我要把这个世界踩在脚下,让所有人臣服与于我!子殷在心中暗下决心。
芣苢走进子殷的宫殿,当时他正在温泉中泡着,只穿一件红色的衣服,身体靠在池子边上,双手搭在池子的边缘,衣领大开,露出胸口的肌肉。以一种邪魅的目光注视芣苢走过来。
池子旁边放有酒壶与酒杯,随时可以喝酒。
这样一个人,很难想象他就是当初那个在冰床上瑟瑟发抖的少年。
那一日,芣苢来这里宣读册封皇子的诏书,子殷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后来他眼泪汪汪的看着芣苢说:“我不想当什么皇子,想回家。”
他的眼含泪水的模样触动了芣苢的心。算起来,她比子殷大了几千岁。或许是少年的子殷唤起芣苢心中的母性。一向冰冷的她,对子殷格外关注。
“回不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仙界的三皇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适应现在的生活。”
她时不时的会来看望子殷,那些日子,子殷要快速适应仙界的生活,因而他需要练功、睡寒冰床可以快速打通静脉,即使睡觉也能提升功力,仙帝把寒冰床送来的意思,也是想让他快速成长。
但子殷是凡人体质,之前也从未接触过修炼之事。他睡在寒冰床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芣苢看着这些,不由得心疼,可她也无能为力,只能说一些鼓励的话。在子殷快要被冻僵的时候,向他体内注入一道温暖的真气,让他可以在梦中展开笑颜。
除了寒冷,还有一项不能适应的,是饥饿。起初,功法修为低的时候,子殷每天都很饿,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常年不吃饭,对他这种凡人体质的孩子实在太难熬了。或许是从前饿了太久的缘故,子殷一直都属于消瘦的类型。
没人注意到子殷,没人过问他饿不饿,冷不冷,连他的母亲都不曾过问。只有芣苢,不离不弃的待在子殷身边。
仙界没有吃食,芣苢利用身份便利前往人间,买了食物带给子殷,但每天只能吃一顿,是为了身体所需。
每次看着子殷狼吞虎咽的样子,芣苢冰冷的心会获得一丝温暖,沉睡在体内的母爱被唤醒,她总是笑着问子殷:“好吃吗?”
“嗯,好吃。”子殷用食物把嘴巴填的满满的,说话的声音也含糊不清。
子殷在芣苢的照顾下成长,渐渐的,睡冰床时不会冷了,不吃东西也不会饿了,功法修为有了很大的提升。
虽然在外人面前,子殷总是战战兢兢的,但在芣苢面前,他会恢复开朗的模样。只是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年,在成长的路上经历了太多辛酸苦辣,心里有驱散不开的阴霾。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让芣苢心疼的孩子,变成了今日这番模样。他长大了,不再是十几岁时因饥饿和寒冷哭泣的男孩了,长成一个有野心和抱负的男人。
芣苢的心也渐渐产生了变化,她眼里的子殷不再是男孩,而是男人。那曾经误以为是母性关怀的情感,成了爱情,或者说是占有欲。
一千五百年了,子殷来仙界已经有一千五百年的时间了。在这一千五百年的时间里,他们都变了。
“消息呢?”子殷不经的撇了芣苢一样,问道。
“迷途仙子至多还有两年的寿命。”芣苢回答。
子殷斟了杯酒拿在手上,轻轻摇动,杯中的酒顺着他手摇的方向来回晃动。
“两年,两年的时间他们肯定会寻找救他的方法。”
“虽说如此,但那样的方法真的存在吗?”芣苢问。
子殷原本打算喝酒,杯子都放在唇边了,听到芣苢的话他又停了下来,抬眼看着芣苢,说:“上一次,他们不是差一点成功了吗?不要松懈,哪怕只剩两天。”
说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喉咙慢慢向下,下咽的时候他的喉咙略微动了动。芣苢的视线也从酒杯转移到喉咙,继续向下,是子殷露出的健硕的胸膛。这么看着,她不由得面红耳赤。
子殷把酒杯放下,冲芣苢勾勾手,芣苢便下到温泉中,走到子殷身边。
子殷毕竟在凡间长大,看惯了男女私情,他也不打算与仙界的人一样禁欲苦修。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和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了肌肤之亲。
子殷抬手将芣苢的头发缕到耳后,顺势抚摸她白皙而又光滑的脸颊。子殷喜欢把芣苢的乱发缕到耳后,从侧面看,这样的她与某个人很像。
芣苢一直很顺从,子殷的要求她都会满足,肌肤之亲也不例外。不但不反感,甚至有些期待。
但她也知道子殷不爱她,他有仇恨、有抱负、有野心,凡人有的许多情感他都有,但唯独不懂爱。或许是因为少年时期缺少爱的缘故吧,因得不到而怨恨,故而采用各种手段去毁灭。
芣苢也不知她对子殷的情感到底该如何定义,毕竟她也从未有过爱与被爱的感受,只是这样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久而久之,呵,真的是久而久之,一千五百年的时光,如果还有什么值得被误会的,那大概就是爱了吧。
仙宫的另一处,也有一个人神色匆匆的走着,这个人是大皇子子虚的近卫——源。
他去到子虚的宫殿,子虚已经等待多时了。
“可有消息?”子虚问。
“还有两年期限。”源回答说。
子虚听完沉默了许久,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表情,之后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说:“若真是那样,大概会有很多人伤心吧。”
“那您呢?也会伤心吗?”源看着子虚问。
子虚虽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面露惋惜之色。源知道他不可能从子虚口中听到答案了,便又开口说:“若迷途仙子死了,大概会引起仙魔大战吧,魔尊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此事,也是我们仙界理亏在先。”
“理亏?呵……”子虚冷笑一声说:“真正理亏的人是魔尊才是吧,若不是他勾引仙界的人,又怎会发生这种事?”
“可是……毕竟迷途仙子的死与仙界脱不了干系,很多人都要为她的死负责。”
“到底谁理亏,是胜者说了算的。若魔尊真的想挑起仙魔大战,我倒是乐意奉陪。”
子虚有他自己的考量,若仙界与魔界真的打起来,他的父君仙帝不会亲自出征。在三位皇子中,子归与魔尊关系甚好,子殷唯唯诺诺没有担当,能够出征的皇子便只有他子虚一人。若在大战中立下战功,会令众仙臣服,有了威名,下一任仙帝的位置,就很有可能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