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启也只是随口一说,便故意跳过这个话题,挑起眉头,很是惊奇,笑问:“唐宗明,我见你也并非是个愚笨之人,又是南明的可造之材,年轻的后生里你也是出类拔萃,此次前去求和的结局可谓是九死一生,连朕都很难保你回来,也不能保你回来,你不过只是个年轻国子监,莫非就不怕死吗?”
唐宗明垂下眼帘,黑暗中谁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的烛火摇曳中,淡定抬手回答,身子骨也挺得越发笔直,像是悬崖峭壁上肆意生长的一株青竹,孤傲不群,“禀陛下,微臣不敢欺瞒,微臣只是个普通人,自然也会怕死,可是——”
他的眸光如同浸染在雪夜里的乌黑珠子,转动了几下,似乎在闪烁着什么复杂情绪,顿了很久,才磕头一拜,语气带着一股难言的执着,说出未完的后话,“可是微臣有一件事必须要去做。羽族,微臣是必须要去的,就算是微臣踏足不了羽族的境地就被杀死,也是微臣的命。唐宗明无怨无悔,但求陛下成全。”
“你是唐国子监的公子,年少有为,又生得一副好样貌,倒是个可造之材,和你父亲一样,是个清官。朕倒是真不想看见你就这样客死他乡,尸体也没个什么人给你收。”
褚启难得一见的坐直了身子骨儿,随意的将逗蛐蛐的玉瓷盘丢开,起了兴致,眉宇间邪气横生,笑道:“说起你父亲,他还曾教过年少时的朕读书。跟你长相颇有几分相似,可惜是个老顽固,就连皇帝的话都敢顶撞,偏生性子又太冷,不爱笑,普天之下,也就肯对你母亲笑一笑了。”
南明历代十八代帝王,第一代时一直到第十七代帝王一直很注重身份血统,人们觉得唯有父母身份尊贵,血统纯正才会有诞生下健康聪明的后代,待到褚启这一代,因褚启不喜南明人才由血统和身份而受到约束,故而号召南明子民不得以身份为由滋事。
可血统和门当户对这种东西,人们深刻骨血当中,南明最年轻的国子监娶了一个江湖女子,一个儒雅内敛一个跋扈飞扬,天壤之别,受不到世人的认同和祝福,故而,哪怕是唐宗明才华横溢,在世人的偏见里,美中不足的便是血统不纯。
唐远安的那位发妻,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身体虚弱,早年间被江湖上的仇家中了一种世间罕见的毒,中毒太深,满头白发,浑身时常冷热交替,缠绵于病榻几年过后,因为实在承受不了病痛,在唐远安快马加鞭带着解药赶回来时,咬着瓷片割腕自杀了,美人华发容颜凋零,朱唇苍白,鲜血流了一床。
年少时的唐宗明就一言不发站在病榻前,身体僵硬,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死去的母亲,左手还攥着清晨新开的一枝红梅,带着初露,右手还拿着那几片破碎的瓷片,紧握成拳,瓷片割破手心肌肤,鲜血淋漓。
唐远安的发妻死了。
唐宗明的母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