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冉华城内下了三四场雪,有时雪珠子稀稀落落地落着,整日不见晴,雾蒙蒙的天气里,难免使人心慌,有人说这是不祥之兆。
又是不见月光的夜晚,瞧不见星子,只有灯火一盏盏,却也撑不起这冷嗖嗖的冬日黑夜。
女官内院,李杞柠屋内,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
“又下了一整天的雪。”李杞柠靠在椅背上,膝盖上围着灰白毛毯,手捧着手炉,轻叹了一口气。
罗笑笑站在窗边,伸手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窗外的冷风立刻涌了进来,吹得她侧过头,随手合了窗。
“今年的雪下得迟,又比往年暖和,原以为是个暖冬,谁想到雪一场又一场地下。”她转身走了过来,拿起钳子拨了拨炉里的炭火,“有七八场了吧?”
李杞柠摇摇头,叹道:“数不清了。”
掀开毛毯,起身来到烛台下,拿着剪子剪了剪烛心后,略带着担忧:“罗姐姐,雪现在越下越大,就要出不了门了。”
罗笑笑抬头瞧了李杞柠一眼,复又低头去拨炭火,淡淡道:“我也盼着它停,只不过它也不听我的。”
看着罗笑笑云淡风轻的样子,李杞柠没看出来她有多担忧,放下剪子,回身坐回椅子上,随口道:“反正它也不听我的。”
将毛毯盖好后,李杞柠轻吐了一口气,摸着手炉缓缓道:“下吧,出不了门,我也可以静心画图样了。”
罗笑笑拿着钳子在火炉边缘轻磕着,等到没有炭灰了,才将它立在一边。
“多囤些炭吧。”罗笑笑走了过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顺便把李杞柠盖着的毯子拽走了。
“哎?”看着毯子被拽走,李杞柠半起身,伸长胳膊去够搭在榻边的另一条暗粉色毛毯,边够着边应道,“已经在囤了。”
罗笑笑“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
忽然的安静令李杞柠有些不自在,她原本也不是健谈的性子,只因为和罗笑笑相熟话才多些,如今骤然无声,让她想起了云朝辞和温甜甜。
若是她们俩也在,应该会很热闹吧。
云朝辞总是明眸浅笑,一语温柔,而温甜甜则是活泼跳脱,话题不绝,想到她们,李杞柠问了一句:“明儿出宫吗?”
“不去。”罗笑笑轻瞟了她一眼,“风雪这么重,还想着出宫,道路难行,不易走的。”
罗笑笑的话语里多多少少带着劝意,李杞柠虽然明白,却还是想出宫,几日不见,怪想的。
“你不去我去。”李杞柠撇撇嘴,说了这么一句。
翌日推开屋门,一阵冷风卷着雪珠吹来,李杞柠勉强睁开眼,瞧见的是刺眼的白,再抬眼一瞧,湛蓝湛蓝的天,如明镜般。
“可算晴了。”李杞柠轻呼了一口气,回了内室取了大氅披在身上,匆匆出了门。
行了没几步,她有些后悔了,雪地深一脚浅一脚的,鞋里也灌进了雪,可她没有回头,只往前走。
走到女官内院门口,已经有宫女内侍在扫雪了,她加快几步走了过去,走到没了雪的空地,扶着墙面将鞋脱了下来,抖着雪,复又穿好。
踏进西廊,长长的甬路已经清扫出来,两边有着堆积的雪,内侍们推着小车往出运。
出了宫门寻了马车,直接去往宁园。
一路上,打扫积雪的百姓也不少,马车行的也格外慢。
“你听说了吗?薛王府还有余孽呢。”窗外传来了对话声,隐约听着和薛王府有关,李杞柠忙叫停了马车,下车付了几枚铜钱。
她回头扫了几眼,在不远处,聚集着三两个手拿扫帚的人,她缓缓蹲下,取出手帕擦着鞋面,动作又轻又柔又慢。
“我就说嘛,这雪除不干净的。”一位偏老的男子杵了一下手里的扫帚,一副很懂得的样子。
“我不信,我爷爷在世时说过,薛老王爷在时,对待百姓很好的,薛王承其父志,对百姓更好,什么作乱不忠的,都是诬告。”看着刚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握紧了扫帚,话语有些激动。
“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提这些做什么?反正薛家啊,就算有后,也要绝后了。”另一位中年男子拿着扫帚继续扫着雪,其余人也就散了。
他们没有发现的是……李杞柠擦鞋的手,滞住了。
旧案还没有查清,又出了这样的事,难不成有人发现了薛书锦的踪迹?
李杞柠身躯一凛,忙起身拦了辆马车,匆匆赶回宁园。
刚进了宅子,她就赶忙将门锁住,急急地往院子里走,走得急了也浸湿了衣裳,才到客厅就解下了大氅,挽在臂弯继续前行。
“景泊颜。”李杞柠边走边喊着。
听到李杞柠的声音,景泊颜忙开门瞧了一眼,在瞧见李杞柠时,原本无神的双眼立刻闪起光亮。
然而李杞柠并没有和他闲说,抓着他的领子往屋里走,进了屋回身就将门关上了。
“你听没听说外面的事?”李杞柠声音低沉沉地问着。
景泊颜不明情况,眼里满含不解,愣愣地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薛王府余孽。”李杞柠凑到景泊颜耳边,低语着。
“什么?”景泊颜瞪大了双眸,满脸的不可思议,“什么时候的事?”
李杞柠摊摊手,回道:“我也不知道,回来的路上听说的,你说是谁发现我表哥了啊?”
景泊颜思索着,随后盯着李杞柠问:“会不会是你爹散播出去的?”
“我爹……”李杞柠嘴里念叨着,立刻否定道,“他哪里还用散播,他手里一堆黑衣人呢。”
“也是。”景泊颜抬手托着下巴,点着头赞同李杞柠的话,“他当初要杀你也是亲自领人去的。”
听此李杞柠就急了,伸手拽过景泊颜托着下巴的手,气呼呼地说道:“你别拿这个说事,我爹后来不是没杀我嘛。”
说着她又晃了晃景泊颜的胳膊,忧心忡忡道:“自从云姐姐被关,我哥根本就不出去了,你说他们说的会不会不是我表哥啊?”
可她当初让赵嬷嬷去打探时,薛王府并没有其他人了啊。
在李杞楹大婚过后,她考虑赵嬷嬷年纪大了,寻了好地方让赵嬷嬷安享晚年了,现在就算想问,也不能再去惊动她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