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发生的事儿,姜薇自然不知,她正在为她的育番薯苗子大业忙得热火朝天。
选薯种、规划暖棚的大小走向、怎么浇水、怎么施肥、通风防病、怎么能最大限度地延长桐油纸的使用寿命,乃至如何最大限度的保持光照。
她因太过投入,早把姜家的事儿,男女主的事儿给扔到一边儿,以至于尽管某个下午,她接连打了十几个喷嚏,也没疑心到谁在背后嘀咕她,只当自己做活出了汗又受了风。
如此接连忙活了四五日,总算色色忙定,这才有空子在意一下子。沐着正午的春阳,一边和韩林家的结伴往自家走,一边和韩林家的道:“大娘回头再叮嘱一下铁柱几个小子,甭叫他们到处乱嚷什么五姑娘最好了,五姑娘好厉害,听着怪羞的,万一再叫外人听见了,传到府里,老太太不乐意我过得好,再给我换地方那就糟了。”
话未完,她就嗬嗬嗬地笑将起来。
这话却是打这几天育番薯苗子,还有造出来的那一批除草铲子开始下田的事上说起来的。
因为育番薯苗子,有些活,娃子也能干,姜薇就干脆,把那几个淘小子也给收编了。除了搬运薯种下种之外,还给各人安排了一个巡查的活计。让他们有事没事过去瞧瞧,防着哪处油纸破损,一时没发现了。当然了,后续那些通风、浇水的活计,也有一大半儿落到他们头上了。
即然要让淘小子做活,那就得给工钱,虽然童工的工钱少得可怜,眼下也还没影儿呢,但这几个淘小子自小到大还没自己赚过钱,早就乐疯了。
韩林家的无语:“瞧这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你这还叫羞?”
姜薇就呵呵笑着看向蔚蓝的天空:“那是,叫人夸,谁不高兴啊,不笑难道要哭么?”
两人说着话,走到两家相交的叉口那里,韩林迎头从短巷子里过来,瞧见两人,脸上就是一喜:“五姑娘,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姜薇站定:“什么事?”
韩林就三言两语地把话说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忙碌,庄子里春上的活计,也算初步上了轨道,赵铁匠那里做活虽慢,但是紧赶慢赶的,还是强强把庄子里要使的锄草铲给打制出来了。
就是……
韩林说着挠头道:“赵铁匠那铺子也就那样,这些天给咱们庄子里打制物件儿,早累了个人仰马翻。他那头,眼瞧着是吃不消了,再有,便是他吃得消,一天顶了天,也就打制个三四把……”
而这附近的庄子,他也细算了。大的田庄,少说也得卖个五六十把,小的也得二三十把。还有,因这些天的试验,知道这个除草铲真好使,他这里心不免图大,想着周边的庄子跑完,就去更远的地方问问。
可这么一算,赵铁匠那里打制的就完全不够用。
再找旁的铁匠铺子吧,他又不信过,这几天正在暗愁这个事儿。
没等他愁完,韩林家的就一摆手道:“这个,不用她和你说了,我就能说。”
说着,她把姜薇给出的那个流水线作业的主意说了:“你们把那铲子的各个部件儿,给量一量尺寸,散到左近的镇子、县城的铁匠铺子,都打制好了,回头再叫赵铁匠给焊一块去,不就成了?”
韩林眼睛一亮:“哎哟,这是个好法子!”
这么着,各家都不知道他订制这些东西是要干啥,不怕信不过的铺子仿制,赵铁匠那里的活计也能加快许多。
又不满:“那五姑娘咋不早说?”
若是她早说了,自己还用暗愁这么些天么?
姜薇那不是忙忘了么。
韩林家的就笑骂他:“明明是我说的,你问她干啥?”
韩林就朝她笑哼了一声:“你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
韩林家的作势扬手要打他。
姜薇就无奈了。狗粮从今吃到古,她也这算是头一份儿吧。
又无语,都老夫老妻了,还在她面前打情骂俏的,能不能有点稳重样?
韩林家的叫她斜得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要往家去,韩林却是急着去操持这件事,早她一步,转身匆匆走了。
韩林家的就又不免站定脚笑:“我瞅着啊,你这好名就是藏也藏不久了。”
庄子里的人个个兴头着,又有那么些短工看着,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叫人给听去了。
姜薇挫败满满地抬头望天:“那有啥法子呢,是金子总要发光的嘛!”
韩林家的叫她逗得一笑,又收住,正色问她:“那你到底心里有盘算没?”
姜薇诚实摇头:“没。”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要替姜五姑娘走什么第二步第三步,其实心里也明白。
头一步她走的顺,并不是她能耐她本事,而是从姜家到庄子,这个壁垒根本不难攻克罢了。
若是想要脱离姜府,或者完全不受他们的辖制,那就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骚年还需多多努力。
不过,她现在也不愁这事了。
大不了再换一个庄子再换一个地方呗。
处境好则最好,处境不好,就努力让处境变好呗,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她简简和韩林家的说了。
至于女主和男主那头的事儿,她早已经放弃了,爱咋咋地吧!
韩林家的默了一默才问:“那你就没想过回府?”
这个才是正途,其它都是歪路。
姜薇确实没想过,但现在她不想说,也不想这么武断,就一副头痛样匝了匝舌:“再说吧。”
韩林家的在心中掂量了半天,还是道:“你甭再说了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没长辈靠着,单是一个婚嫁就难办……”
说到这儿,见姜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眼斜着她,韩林家的就无奈道:“你不想你自己个儿,就不想想两个丫头?”
她们的身契还在府里呢,府里不松口,丁香和绿翘也难有什么将来。
姜薇当然想过,但眼下说这个为时尚早,便就撇嘴斜着她:“那你有法子?”
韩林家的就被问住了。她能什么法子呢?唯一的法子就是叫五姑娘讨好讨好府里,叫老太太对她改观,可瞧样子,她是不肯的。
就叹了一声摆手道:“算了,你这个出了名的有法子的人,还没法子呢,我有啥法子。”
丁香做好饭,正想瞧瞧自家姑娘回来没有,隔墙就听见这话,顿时不依了。
忙拎着锅铲走出来,一手掐腰道:“喂,我说你怎么回事?还是个年长的呢,说话做事,心里有一点盘算没?你没法子你撩我们姑娘干啥,白给我们姑娘添堵呢?!”
真是的,她们才刚在庄子里住出些趣味儿来,她就又来捣乱!
她愤愤瞪了韩林家的一眼,伸手扶上姜薇的胳膊:“姑娘,走,咱们甭理她,回家吃饭了!今儿中午我蒸了白米饭,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从早上就炖上了呢,皮糯肉烂的,香极了。还拿冬生嫂子拿过来的白辣子干和青蒜炒了一个你说的那个回锅肉,我尝过了,又辣又香,你一准爱吃……”
一边说还一边回头拿眼斜着韩林家的。韩林家的叫她气得一笑,抬脚回家了。
绿翘在院中听见,端着水盆迎出来,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骂她:“你这几天兴头得可不是你了!从前学的规矩呢?那个怎么说也是个庄头娘子,你好歹顾忌着些!”
丁香不服气地“嘁”了一声:“我没规矩,她有规矩?她有规矩,也没见她在姑娘面前儿怎么恭敬!”说着,她引姜薇在厨房门口的槐树底下坐了,欢欢喜喜地进厨房盛饭去。
绿翘无语地笑斜了她一眼,朝姜薇道:“姑娘你也说说她,这才几天,瞧把她狂的!”说着,把水盆架到当院的盆架子上。
姜薇坐下舒了口气,隔着槐树嫩绿的芽头,望了眼蔚蓝的天空,呵呵笑道:“这样就挺好的。”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天天在庄子里,还摆着五姑娘的主子派头,那还有什么趣味儿。
丁香就高兴了,进进出出跟个快乐的小蜜蜂般,将午饭摆上,一脸殷切地看着姜薇:“姑娘,你快尝尝。”
桌上放了四样菜,一样红烧肉,一样简易版的回锅肉,一样烧蒲菜,还有一样鸡蛋炒野葱。色香味俱佳,勾得人食指大动,姜薇累了这一上午了,正肚腹空空,叫这香味儿一勾,愈发忍不住,正要放下袖子落座,就见院门口人影一闪,却是李回手里端着一个用崭新的小竹筐盖着的盘子,进了院子。
见大家一齐朝他望去,他有些无措地抓抓后脑:“我嬷嬷包了荠菜饺子,叫我送来给……给五姑娘尝尝。”
他先前一直说不用,五姑娘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偏巴巴的给她送饺子。老太太气得直捶他,非说,吃不吃是她的事儿,自家好容易改善一顿伙食,不送些过去,心里难安,他这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