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吉喆眼底闪过一丝惊疑,面上却不改颜色,道:“拿来我看看。”
郎网没有拒绝,他手里的这份本就是他用一个小法术弄出来的拓本,原本早就被他贴身藏了起来,除非秦吉喆冒天下之大不韪从自己这个联盟使者身上强取豪夺。
秦吉喆接过复印检举信一看,先看署名。
梅叔弼。
有点印象,但是具体是谁记不清了,应该是不怎么重要的人物。
再看内容。
故事脉络与诸葛亮之前所说的版本基本无二,但是故事却变成了秦吉喆见色起意,杀人掳掠将刘玉玲据为己有,更是以邪术秘药控制了刘玉玲的心神,使之对秦吉喆言听计从。
最后还说道:“叔弼起于微末,求学于北中、大学府,虽声名不显,但数年求学亦有所得,自问天下之大尽可以去得。
后偶见天命城招兵,其文书言辞狡诈蛊惑人心,叔弼年少轻狂一时不察,竟为之鼓动,于是被编入天命城军队之中。
初一切安好,寻,军中开展大运动,极力打造秦城主的个人魅力,剥夺将士之独力人格,上上下下之情绪如三沸之水,人人狂热信仰,行事如同疯魔,此非邪教乎?
叔弼本欲揭穿,然势单力薄,身死不足惜,但众人尽皆沉醉我独醒,若是我轻易舍弃此身,岂不是无人清醒?
于是苟全性命于邪教,不求闻达于联盟,同年与我入伍者,位高者乃军团之副将,低者亦是万夫之长,独吾一晃数年,仍然是千夫之都尉...
其所作所为天人共怒,桀骜不驯人人得而诛之!
今联盟天使在此,我梅叔弼不惜此身,揭发此獠!万望联盟还天命城一个朗朗乾坤,如此,虽死无憾!”
我有才华,当初不懂事入了魔窟,为了世界和平,我忍辱负重收集证据,机会来了,我要揭发!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有点意思哈~”秦吉喆淡然一笑,将目光看向吕奉先、吕子远,二子虎目圆睁瞪着堂下的梅叔弼,若不是秦吉喆在高堂坐着,只怕已经飞身而出擒杀此贼了,“子远、奉先,这人怎么回事啊?按照他书信上所说,他应该是你们同学吧?为何一连数年未得升迁?可是有什么隐情?”
秦吉喆的关注点显然不是那些揭发之词,而是军中的升迁原则。
按理来说,梅叔弼出身正统学府,理论知识完备,自身修为也不差,又与奉先、子远有同窗之谊,这都不需要立什么大功,勤勤恳恳干上一段时间,怎么也能升上万夫之校尉的位置,怎么说也不至于数年时间待在一个千夫都尉的位置吧?
“启禀城主!”吕奉先起身回答,“梅叔弼领导的千人队考核成绩中下,没有重大贡献与突出表现,不存在破格提拔的资格。去年的时候,本来有一次培训升迁的机会,但是他与人游玩,错过了文试的时间,因此至今仍是都尉。”
说完之后,吕奉先瞥了梅叔弼一眼便坐了回去。
梅叔弼面色涨红,低着头没有说话。
郎网迎着秦吉喆玩味的目光起身,道:“梅叔弼在个人履历上或许有矫饰的成分在,但是,针对梅叔弼的检举,秦城主可有话说?”
秦吉喆没有回答郎网的问话,而是将目光看向梅叔弼,问道:“梅叔弼,除了书信上所说的这些,你可还有什么药补充的吗?”
秦吉喆的话温柔不带一丝火气,梅叔弼很疑惑,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想对自己好了?晚了!
“没有!”梅叔弼摇头答道,语气十分肯定、
秦吉喆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看向郎网,问道:“郎大人可听清了梅叔弼的回答?还请重复一遍。”
郎网奇怪地看了秦吉喆一眼,道:“我听清了,梅叔弼说他所有要说的话都记录在信纸上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秦吉喆灿然一笑,厉声道:“吾儿奉先何在!”
秦吉喆一声突然一声大喝,骇得场中众人悚然一惊,被点名的吕奉先一个激灵起身慨然回应道:“大布在!”
“将此獠捉拿,推上城墙斩首示众!”
“喏!”吕奉先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并不妨碍他执行命令,话音刚落就龙行虎步向梅叔弼走去。
梅叔弼骇然抬头,目光中透着不可置信与惊惧。
多闻如意三人纷纷侧目,一时不知道秦吉喆是真的要杀人,还是虚张声势吓人而已。
多闻如意等人可以坐地吃瓜,郎网不行!
“秦吉喆,你大胆!”郎网起身快步上前,挡在梅叔弼的身前,努力瞪大眼睛以使自己看起来威严些,“秦吉喆,你无故攻杀友军,戕害使者,囚禁公众人物,此三罪也!即使第三罪存疑,然而前两罪铁证如山!
你不思悔改自己的罪过,反而变本加厉,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令杀害关键证人!
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联盟使者放在眼里!
有没有把联盟放在眼里!?”
郎网厉声怒斥,激情澎湃气焰昂扬,心中不觉有一种不畏强权、秉公执法的正义感充斥着,因此越发卖力,以至脸色通红,浑身颤抖。
吕奉先被郎网挡住去路,又听他如此数落自己的干爹,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戾气,只是这老贼乃是联盟使者,不可轻易动他!
于是吕奉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看秦吉喆,只待秦吉喆一声令下,便将这俩货一起打杀算逑了!
“哈哈哈~”秦吉喆没回答,诸葛亮笑了起来,引得众人侧目看去,只见诸葛亮起身,抱着羽扇朝在场众人拱了拱手,道:“郎网,郎大人!我原以为你身为联盟使者,来到这前线,面对我天命城三十余万将士,必有高论。
没想到竟然说出这样没有头脑的话,我有一言,请诸位听之。
昔日先主之时,建城于王城西北,号曰天定城。自天定城建立数十年来,先主内修德政,庇护一城十余万人族,外御强侮,年年与妖族战于风暴战场!
自我主公降世以来,数年不得先主一面,虽是城主之子,然生长于民众之间,故知民众疾苦,故明家族危难,自小便有驱除妖族,还我山河之志。
若是长此以往,天定城有先主之贤明,又有主公之大志,当蒸蒸日上成为我人族的强大臂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天定城毁于一旦,十余万军民百姓百不存一...
昨日十万亲人,今日不满一百!主公立于沙林之界,仰天长叹..
自天命城建立以来,以逾八年,于内庇护百万人族,于外操练三十万大军。
有《山吉诗集》传世,有黑玉断续膏救护众生,还有无数丹药、兵器远销各地,今时更是不惜千金之躯领兵御敌。
常人出兵,留一半出一半,以防不测。我主公出兵,除少量留守之外,倾巢而动!
非是我等不知保存力量以防不测,实在是我主公认为,狮子搏兔亦需全力!况妖族乎?
值此人族危亡时刻,我主公毁家纾难,先主因此而丧命,主公因此而奋发图强,方得今日之城富兵强。
不知你郎大人又有何作为?
郎大人之生平,亮素有所知,你出生簪缨之家,蒙先祖之荫庇而入仕联盟,理当忠于联盟,使联盟无需忧心前线将士,使我等前线将士无后顾之忧!
何期反助贼子,诬陷一军之帅,一城之主,百万民众之君?罪恶深重,天理难容!”
郎网被诸葛亮这劈头盖脸骂的脸色涨红,小小的眼睛竟然显露了出来,只见郎网颤抖着手指指向诸葛亮,怒声道:“诸葛匹夫,你...你安敢...”
郎网一是愤怒,二是心虚,以至于话都说不连贯了。
诸葛亮也没给郎网辩解的机会,继续喷道:“住口!无耻老贼,岂不知天下之人皆知你的面目,恨不得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饶舌?今幸我主公英明神武,料敌先机,才不使尔等阴险狡诈之贼作成罪恶,你既是阿谀佞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富贵,安敢在我三十万大军面前妄论言罪!皓首匹夫,眯眼老贼!你即将命归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去见人族千年来先祖?!”
郎网被骂得狠了,捂着胸口气不打一处来,有心动手,但是在场之人基本都是对面的,唯有的三个正张着嘴巴目瞪口呆,无有半点可靠的样子。
一时之间,郎网竟然想起了此行目标敌人的一手诗: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我...我...我...”浓烈的孤寂感涌上心头,占据脑海,郎网连第二个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诸葛亮却没有半分怜惜老人家的心思,缓了口气继续慨然喷道:“贼子!你枉活百八十年,一生寸功未立,只会摇唇鼓舌!助纣为虐!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众将之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你...啊!”郎网颤抖着手指抖了又抖,比食堂阿姨抖得还厉害,最后痛苦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没死。
装晕呢。
‘啪啪啪!’秦吉喆面带微笑,起身鼓掌,众将见状一齐起身,一起鼓掌,顿时整个宴厅便是此起彼伏的喝彩声、鼓掌声,多闻如意等人回过神来,此情此景,甚是尴尬。
鼓掌不对劲,不鼓掌不得劲,尤其是多闻宝、多闻狐二人,多闻如意老而没死脸皮够厚,只是淡定地微笑着。
但是多闻宝、多闻狐心中却埋下了一颗别样的种子。
“奉先,给丞相倒酒!倒满!”秦吉喆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既是快意恩仇的宣泄,也是见证经典的舒坦。
吕奉先闻言嘿嘿直乐,去拿了酒壶酒杯,之前的些许情绪,在郎网倒在地上的时候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吕子远也跟了过来,两兄弟一人拿杯子,一人倒酒。
吕奉先一手拿着一个杯子,倒满之后将先倒的那一杯递给诸葛亮,灿烂地笑道:“叔父,奉先敬你一杯!”
吕奉先等人与秦吉喆之间的关系名义上是义父义子,但是当楚兰舟入主城主府的时候,双方的关系已经变成了继父继子了,以诸葛亮与秦吉喆的关系,自然就成了吕奉先等孩子的叔父了。
诸葛亮向来公私分明,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晚辈攀关系的,若是平常,吕奉先这声‘叔父’喊出来,诸葛亮就要说他一顿‘军中无父子’了,但是眼下他的心情也极为畅快,因此,就暂时不拘小节了!
与吕奉先碰了一杯之后,吕子远又凑了上来,举着敬酒的动作嘿嘿不说话。
诸葛亮哈哈一笑,接过杯子与吕子远碰了一下,然后饮尽!
“丞相好酒量,我等也来敬丞相一杯酒!”其余将领将向来严肃的诸葛亮连喝了两杯,便鼓起勇气凑了上来,一人一杯围着诸葛亮,满目的热切。
诸葛亮当时脸就绿了!但是这...自己招的临时女友,转过身就拒绝她要的太多?
为难啊!
“好了好了!”秦吉喆站了出来,暗中瞪了吕奉先、吕子远二人一眼:老子让你给丞相倒酒,你怎么还敬起来了呢?
“军中本不宜饮酒,但是今日大喜,破例小酌一杯。丞相是主角,当饮三杯,我等沾丞相的光,蹭上一杯酒。
这一杯酒呢,就当我等一起敬丞相!”
诸将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也知道这纪律的必要,因此在一片敬酒声中,众人一起干了一杯。
秦吉喆放下酒杯时瞧了瞧,瞥见了一些好酒之人正在恋恋不舍地舔酒杯,当时就觉得手中的杯子不干净了,身子也脏了...
一个大男人,啧啧啧,恶心心!
当然,秦吉喆没有说出来,若无其事地和诸葛亮说起了别的事情。
躺下躺着的郎网自然不能任由他一直躺着,就算瞧他不起,但是他终归是代表着联盟的颜面,语言辱骂一番言之有物,秦吉喆也不担心后果,但是将他‘昏倒’的身体随意弃置,这就是故意打联盟的脸了。
郎网的身体被抬走之后,多闻如意等人坐在原地如鹌鹑,也不说话也不多动作,一副良家妇女被掳掠上山,任凭山大王处置的模样。
秦吉喆也没为难他们,安排房间让他们暂时住下。
如果不是联盟使者郎网‘昏倒’了的话,打发他们滚蛋也是可以的。
梅叔弼就没那么幸运咯,多闻如意三人打定主意出工不出力,只负责摇旗呐喊,在正主郎网倒下之后,三人便低眉垂眼不语,自然不会为了梅叔弼出头。
于是梅叔弼先是以和吕奉先二人的同窗友谊求饶,无果之后又哭诉在天命城的这些年多么的勤勤恳恳,希望以功抵过。无人理睬之后再扯起常家的虎皮做战旗,寄希望于秦吉喆等人忌惮常家而不敢动他。
人呀,事关生死,则分寸全无。
常家怎么可能在乎这么一颗棋子呢?
就算在乎,秦吉喆又怎么可能因为忌惮敌人而不敢杀敌呢?
机关算尽大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