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极地,鳌极洞。
此洞深藏地底,四外冰壁高过于丈,更有玄冥界和磁源阻隔,隐秘非常,又有陷空老祖所施禁法隐伏,外观不见,不知底细的修道之人只要下来于此,任你有多么厉害,都会被困住。
秦清雪抬步入内,阮征连忙紧跟其后。二人刚刚走进,石门便自关闭。
洞中甚是高大,共分里外两层。外层是一个广庭,方圆约有两三亩。内层有石室两间,一大一小,秦清雪走进那小间里面,取出两个蒲团,择一坐下,方才向阮征言道:“到了这里,便可以随意说话,不用怕有人施法窃听了。”
阮征闻言,顿时问道:“师尊特意来到此处,是为了不被他人施法窃听?先前借冰山炫露,可是为了将妖邪引来?”
秦清雪将头点了点,答道:“附近精怪妖邪众多,颇具神通变化,而且多数精于隐形飞遁,天视地听之术,皆是陷空老祖的耳目。外人只要入境,立即觉察,或是群起阻难,一同发难,或是尾随其后,窥伺而动。如若动静太大,或者大肆斗法,皆会惊动陷空老祖,产生诸多不便。于是我特意让宝光冲霄,将就近的数名精怪妖邪引来,施法降服后,探查情报,便将他们暂困于冰洋海底之下,然后赶来此处。”
稍有停顿后,秦清雪方才接着言道:“这座神峰干系重大,峰下火眼与玄冥界内元磁真气发源的磁穴相对,陷空老祖特意派遣门人轮值于此镇守。在所擒的那两名精怪口中得知,执勤门人素来仗恃禁制严密,外人不能擅入。就算看出门户,到了峰下,又有陷空老祖所施的禁制在,要想入洞暗破火源,将神峰炸毁,也是万难。同时又有附近妖邪精怪可助手,于是粗心疏忽,借着轮值,偷偷赶往中土游玩。而此洞对面的冰壁瀑布之中,有一条地道,可通往玄冥界那边的一处冰谷之中,距离绣琼原仅有七八百余里。”
阮征听着恩师为他讲解其中缘由,不禁眉头一皱,面带疑惑,言道:“此秘径关系岛宫安危,陷空老祖怎会随意外泄?”
秦清雪一边拂袖起身,在前引路,一边对着徒弟阮征言道:“在此闲谈,为你解惑,已是稍延时刻。先往秘径缓缓行去,省得夜长梦多。”
阮征应诺,连忙紧跟随上秦清雪的脚步。
秦清雪与阮征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同出洞外,便直奔正对洞门的千寻冰壁之下。
只见冰壁上的寒瀑又宽又大,宛如百道匹练连成一片,倒卷下来,轰轰发发,声如喧雷。溪上雾涌烟靠,水花喷涌,映着四外花光,幻为异彩,奇观壮丽,从来罕见。
阮征正看之时,秦清雪行使禁法,将手一指,寒瀑立即似是冰凝一般,不再流动。那壁脚的丈许之上,有白光连闪三次,然后现出一个大约两丈,圆滑坚莹的大洞。
秦清雪率先飞身而起,走了进去,阮征亦是紧跟其后,飞身入内。
在一阵烟光杂沓中,入口封闭,洞壁外面的瀑声复又洋洋盈耳。
师徒二人初意这条秘径不过是由层冰中穿透,应该只是奇冷,不会十分坚固,结果进洞一看,只是入口二三里与来路冰壁相通之处,便是由层冰中挖掘出来的甬路,冰坚如晶,气候也不怎么寒冷。
二人再往前走,路便下斜,渐渐穿入地层以下,其热如蒸,比起先前那一段冰衖,又大有不同。全甬路俱是一般方圆,除了入口二三里处晶光耀眼,清明可鉴之外,一入地层,通体便如墨玉乌金,尽管隐光浮泛,却是昏暗如入黑洞。
好在秦清雪和阮征皆是慧目法眼,甬路一色坦平,又无阻滞,虽然在御遁飞行,因恐万一,对面会有人飞来,遁光亦是全将隐起,缓缓向前飞去。
又飞行了二百余里,见那甬路并非一直向前,每行四五十里,必有一个转折,时东时西,往复回环,绕上一段,重又归入北行正路。
有两个转折之处,并还现出歧径,师徒二人有一次走错,行不到数里,便见前方有地土崩塌之迹,将去路阻止,又退回来。
似这般连经了两三处,秦清雪方才悟出,这条甬路便是当初地底震脉总源,内里经陷空老祖在大震以前用法力开辟出来,又在里面分出许多经络,歧路纵横,引得地气先是自行往四外宣泄。到了预拟之处,再激荡地气,使其裂土上升,发为无数地震。
那歧路坍塌之处,必是昔年地震遗迹。其脉络俱与乾象蹿度相应,虽然所经仅得十分之一,但是管中窥豹,已见一斑。
秦清雪不禁暗自心惊,陷空老祖原来不仅仅是法力高强。这周围数十里的地面,竟然能于数日之内,在地底千丈以下,开通出密如蛛网的天蹿甬路。就说这条甬路,是因邻近火峰磁源两处要地,格外加功慎重。余者千万震区的脉络,均以法力法宝开通,草率简陋,只有通路。
这般魄力的雄伟,计虑的周详,不由让人为此,心生敬佩之意。
阮征经历尚浅,笑道:“这条地道这般之长,倒是让人惊怕胆怯。要是陷空老祖发觉有人潜入他的秘径,当成仇敌看待,只要稍微运用些许法力,这千多丈的冰雪泥土全压下来,四面堵塞,岂不给活埋在内?”
秦清雪闻言,顿时笑道:“此密道的缘由,且待我为你,细细道来。”
玄冥界本是一片横长冰原,自从三千年前,北极发生一场亘古未有的大地震,陷空老祖偶然在无意中发现北极磁光,变幻灵异,光中有暗赤纹条,闪烁如电,并作殷殷雷鸣之声。
他默运玄机一算,方才知晓其中缘由。
这片万古未消的冰原广漠,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中,共有七十二次巨震。每震一次,地形便要变动,一次比一次猛烈,冰雪也会被地底真火融化数十百丈。
到了最后一次巨震,那时世上的人物越多,难寻生息之地,这座神峰便要崩裂,火源上涌,将这方圆百万里的广大冰原,除了西北岳最高之处之外,一齐融化,发生洪水之灾。附近北极的海洋陆地俱受波及,宇内江湖河海,也一齐水涨,只是成灾之处较少。
似这般经过一甲子之后,随着地势高下,区分出山林川泽,水陆地域,再由人类自行来此,开辟这无边沃壤,无穷地利,以供衣食生息之需。
此乃天心仁爱,定数使然。眼看似是大灾巨变,实则是为未来的人类造福。
时至今日,现在已临近到了那第七十一次大震之期。虽然冰漠寒荒,人类绝迹,多大的灾变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地域辽阔,除人以外的生物连同冰海中栖息的水族介贝,也不在少数。更何况邻近陷空岛一带,四周冰山雪岳环绕,天气无比酷寒,另具一番仙景,毁了也觉可惜。
陷空老祖更恐震势过于猛烈,连陷空岛下方的水晶宫阙也会遭受波及。而这类发动自天,由地轴上生成的巨变,又不是他一人的法力所能制止的。
他思考了好些日,最终把天乾山小男约请了来,一同修下表章,通诚吁天,为北极亿万众生乞命,伏乞天心鉴佑,准其运用法力,消灭灾变。
随即二人合力,在地震未发生之前的数月,一面先把这峰下方的火源开大,先泄地火之势,以免郁而不宣,突然爆发,不可收拾。一面查出在玄冥界附近的震脉来源,不等其发作,先以法力攻穿地脉,使其化整为零,化大为小,釜底抽薪,先把地气泄去。
陷空老祖与天乾山小男二人接连忙了四十九日,当时全北极共起了三百八十余处地震,终日冰坍雪倒,地叱山鸣,震得人头晕神眩,目触心惊。碎冰残雪,直上千丈,满空飞舞,仙禽灵鸟,均不能够飞渡,声势已极猛恶。
到了定数大震之日,自然还要厉害得多。这还是经二人运用法力,未发以前,先将气势泄去十之七八,只有本来的一两层,尚有如此威力。如若是顺其自然,任其到时自发,更不知是怎样可怖的景象。
大震似这般,连震了七日七夜,方才止住。地形全变,冰雪消融若千丈自不必说。二人为了保全陷空岛绣琼原一带的美景,同在玄冥界上,以全副神通阻止地震余波侵及界北。一面变移地肺,使震源往东西两头的荒寒之区横逸过去。
天惊地撼之下,连与弥天冰雪、排空寒浪以及罡风烈火搏斗,苦苦相持了十几天,又把那无量碎冰崩雪禁制一处,凝聚出这么一条三千六百里长的铁槛岭,横亘在玄冥界上,才保得陷空岛方圆千余里美景未受灾害。
此举大善,若非陷空老祖事出私心,要想保全岛宫仙府,不是全为生灵着想。否则此举功德之大,已是不可数计,无论他自身将来便有多么厉害的灾劫降临,必然可化为作祥和,无须畏惧。
可惜陷空老祖初心不在于此,枉费了数十日的心力,只为保得宫府无恙,绣琼原上的仙景如初,故而,他此举对于日后的切身利害,并无多大的益处。
秦清雪手指甬路,说道:“陷空老祖花费心血,开辟这条甬路,定然决计,长此保留。当时大地震之时,全径决无如此这般整齐坚固,事后必定是此老另用法力修建,将冰雪泥土炼作比铁还坚。以我们的法力强自穿行,未尝不可,但非易事。我们不请自来,借道通行,不便给主人留下残破之处。不过,前方应该还有分歧之处。但凡支脉开始的一段,均是极为坚固,想是留备最末一次大震到来,便于考查循迹,不曾毁去。这类地方施法毁去一点,无关重要,倒是你施法一试,便知为师所言不差。”
阮征不禁失笑点头,颇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