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闻言再度沉默了几秒，但很快就理解了对方如此发问的缘由。
将脑海中的思绪串在一起之后，林晟给予了回答：
“拥有的时候，习以为常、有恃无恐；失去之后，仅可远观，孤身行事；失而复得的，才会倍加珍惜。”
“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男子再次露出了非常柔和的笑容。
林晟长久注视着对方那与外形年龄完全不符的慈爱神情。
若非不久之前对方直接破坏掉了自己的武器模块，恐怕自己完全不会对这样一个人产生诸多戒备的情绪。
但男子没有在意，只是如课堂上的讲师一般娓娓道来：
“拥有时，觉得那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有恃无恐，从而厌倦、嫌弃，甚至有时会想着自己孤身一人也能过得肆意潇洒。”
“但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意识到，人类终究是一种群居生物，家人、友人、甚至爱人，从怯于沟通，到渴求沟通，但过往的一切都已经与你不再相干。”
“就像突然间沦为一座孤岛一样。”
“现梦者计划，OMEGA的人，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多数最后也只能是惨死在各类事件之中，孤身一人离开。”
“就像你所说的，只有失而复得的，才会倍加珍惜，至少，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如此。”
男子突然伸出筷子，精准无误的一下刺中了一只炸虾天妇罗的中前端位置。
“对于常人来说，毒蛇这种生物危险吗？”
“危险。”
“而常人又说，打蛇要打七寸，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那是蛇的心脏所在的大致位置，是它的弱点。”
“没错。”
男子在刺中天妇罗后并未将其夹回碗中，而是转过头来看向林晟。
“很有趣不是么。”
“……”
林晟没有应声。
“你应该很久没有去看过你的那个福利院了吧，还有你的那个小女友……近期有和你联系过吗。”
“你——”
林晟身躯霎时一震，反馈环上的蓝光骤然亮起！
“哎呀哎呀，不要这么激动嘛，我可什么都还没做过呢~”
男子如同投降一般再次微举着双手轻轻摇晃着。
面容之上满是笑意，却在下一时刻倏然带着诸多冷冽的意味。
“但你的反应已经证实，这个举措很有效了不是么。”
“这即是‘弱点’。”
“从那个叫林小芊的小不点死去，以及那起梦境事件彻底告终的那天开始，你应该就已经对剩下的东西视若珍宝了吧，不然你也不会选择从不接触他们，孤零零的等待死去，对于当时的你而言，远离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林晟沉默良久，继而重新开口：
“你策划了这么一整场大戏，就是为了跟我聊这些吗？”
“啊，确实也该说些正事了。”
男子又重新拿起了碗筷，开始颇有兴致的吃起了桌上的那些食物。
“有些凉了呢，也对，毕竟他们那估计都快要出结果了。”
林晟看了一眼那台老旧的电视，电视中的画面应当是即将要进行到最终的阶段了。
画面之中立夏已经见到了复数的鬼物，而吕泽则是已经大致梳理出了一些应对保安鬼的逻辑。
“你说。”
“嗯……”男子微微顿声，“做个交易吧。”
“院长和林语二人的死，和你或多或少有点关系吧，他们都是死在我进入组织前的不久，而你又用了某种方式获取了他们的记忆。”
对方似乎知道林语跟自己相处的细节，而且还清楚自己会抛硬币的习惯。
林晟眉头紧紧皱起，“对我的‘父亲母亲’下手，而你现在却想跟我做个交易？”
“啊，先要纠正一点，他们的死和我无关。”
“你觉得我会直接相信么。”
男子点了点头，“不会，不过你确实应该因为‘和父亲母亲有关的事情’而跟我做个交易。”
“他们已经死了。”
林晟自上而下凝视着眼前正坐在地上嚼得很欢的男性。
对方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气定神闲、满是破绽的模样，压根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用死人来当筹码，‘价位’会不会太低了些。”
“嗯……确实，用死人当做筹码，好像是有点意义不明。”
男子放下了碗筷，将口中的食物咀嚼一番吞咽了下去。
“对别人而言确实是如此……但是对你而言，却是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你难道是打算跟我讲讲，他们俩在记忆中对我的情感细节是怎样的吗？”
男子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继而站起身来，缓缓走至了林晟的身前。
“你就这么确定，我们口中的‘父亲母亲’，是同一对人吗？”
林晟闻言瞬间握紧了双拳，“你说的……是我的亲生父母？”
“是啊~你不想知道和他们有关的一切吗？毕竟……和他们有关的信息都是被抹消的差不多了呢。”
“代价呢？”
“跟着我。”
“跟着你？”
林晟的眼神微微眯起。
“不愿意吗？我可是做了这么大的阵仗来欢迎你呢。”
“你是要我叛出伯劳鸟，加入镜子社？”
“我可没有说过，我是镜子社的人。”
男子摇了摇头。
“你这样的人，也需要有人给你打下手么。”
林晟的目光满是怀疑。
“人手总是怕少不怕多的，况且，我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不太方便亲自下场呢。”
“这样我就放心了。”
林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闻言，男子已经知道了结果，随即只能叹了口气。
“你是个优秀的孩子，这点从小夜在你那吃了个大亏就已经足以看出来了。”
继而伸出手在林晟的反馈环上轻轻点了点。
“况且，你已经只剩这东西了，还想着谈崩掀桌子么。”
“嗯……”
林晟抬起左手来，以超频状态突然一拳轰去。
然而拳头在接触到对方的一瞬间，就像此前一样极为突兀的停滞在了半空中，继而手臂本身开始变得通红起来——
下一秒，手臂的表皮迸裂了开来，血液四溅。
“别尝试了，你连触碰我都做不到。”
男子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神色。
但林晟却是收回了手，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上面鲜血淋漓的模样。
“之前我就在想，为什么我的能力没有按照我使用的那样直接冲向你，反而是只在刀身之上压缩燃烧着，要知道，我可是在那一瞬间用了全力的，但代价却是我的武器模块直接遭到了完全的破坏。”
“我原先以为，是你的某种能力足以直接破坏掉刀身，但后来我才意识到，我的武器模块似乎并不是‘被破坏’掉的。”
林晟微微抬着左手，目光扫过一轮之后便移了开来——
“而是被我自己的能源撑炸的。”
“那一瞬间……我在你的领域里吧，能力概念大约是‘对袭向自己的攻击，连同袭击本身一起等量返还’，也即是‘总计两倍的矢量反馈’，所以你最初的时候就在不断的激我主动对你出手。”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优秀的孩子。”
男子脸上笑容未改，“那么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林晟放下了左手，血液沿着手臂随着重力缓缓滴落。
“确实，失去武器模块的我，当下好像除了超频之外什么都做不到了。”
“毕竟从此前的谈话内容来看，你对我实在太过了解，我的过往、我的能力、我的弱点，你都是一清二楚。”
男子闻言耸了耸肩。
“但说的太多，就容易出错。”
“嗯？”
男子微微皱眉，但林晟却是不再作答，只是自顾自的呢喃了一声：
“刀。”
明暗闪烁的光源下，林晟脚底静默着的阴影霎时间沸腾起来……
继而在下一刻上浮，凝聚在了刚刚抬起的右手之中——
一把和此前的武器模块外观并不怎么相似，并且带着不少血色纹路的晶体长刀瞬间成型。
“你口中的那个‘小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派到那起梦境事件里来摸我底的吧，毕竟连他那关都过不去的话，你也不需要来见我了，就这一点而言，我其实要感谢一下他。”
“毕竟没有他的话，我对这些方面还真的是没有什么头绪。”
“没记错的话，是这样说的吧。”
林晟将刚刚获得的晶体长刀攥于身前。
“我……”
“予你解放。”
话音落下——
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黑色微光……在这片空间之中猛地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