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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老大爷摆碗筷的速度着实快,一眨眼功夫,几个白净的瓷盘就上桌了。

许是光喝谢林安的酒,目的太明显了。老大爷又客套地端来一坛子酒醉泥螺,这是他自个儿用青红尖椒加黄酒腌制的特色美食,也不知这两个毛头小子吃不吃得惯。

谢林安也将烤鸡与重阳糕摆上盘,他拿来两只酒杯,给自己和老大爷分别上了一杯。

夏知秋殷切地望着谢林安,小声嘀咕:“我呢?”

老大爷也看了一眼夏知秋,问:“这位小兄弟不喝点儿?”

“对啊,我不喝点儿?”夏知秋朝谢林安挤眉弄眼,这可是十两一小斗的酒啊,也就是五两一斤,她自己买的话,估计连一小羹匙都舍不得尝,如今能喝免费的,还不得多占点便宜?夏知秋这个人活得挺通透的,她就是喜欢省吃俭用占小便宜,至于什么便宜,她就不挑了。她这般低声下气讨好,哪知还是惨遭拒绝。

谢林安淡淡道:“她不胜酒力。”

老大爷哈哈一笑:“竟是如此啊,那就不喝了,吃泥螺,吃泥螺。”

开玩笑,能少一个喝青竹酿,那当然更好啦!

夏知秋一脸懵。她不胜酒力?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夏知秋默默嗦着泥螺,泥螺的醉汁混着黄酒,那滋味有点上头。夏知秋吃了十来个,居然也脸染酡红,微醺,胃里烧得慌。

她觉得怪丢人的,于是强装镇定,不想让人瞧出来。

谢林安瞥了她一眼,悄声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青竹酿的酒劲比泥螺还要大。”

“嗯?”夏知秋想问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谢林安却不理她,只顾和老大爷闲谈了。

夏知秋把这话嚼碎了分析一会儿,一个异样的想法油然而生。难道谢林安是在解释他为什么不让她喝青竹酿?他不是小气,舍不得给她喝,而是真的怕她醉倒?

夏知秋盯着谢林安看了一会儿,想从他脸上瞧出什么“好人的特征”。

谢林安察觉到她炙热的视线,挑眉:“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你酒足饭饱思**,想对我下手?”

“……我呸。”夏知秋立马将视线转到其他地方。

就在这时,夏知秋看到里屋有一床绣满牡丹的大红被褥,她嘟囔了一声:“没想到老大爷还好这口?”

于是,她问:“老先生,怎么不见你的妻儿?”

老大爷喝得有些上头,大着舌头道:“老朽这辈子没婚娶过,哪来的妻儿。”

夏知秋呆若木鸡,问:“那屋里的牡丹棉被是谁的?”

老大爷一惊,含含糊糊:“啊……我买的呗。”

谢林安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道:“我记得赵稳婆家里有这样一床棉被。”

老大爷被他这话吓得酒都醒了,说:“没准就是个巧合,这天底下还能有不让人买同样的棉被的道理?”

谢林安从怀中拿出一两银子,摆在桌上,遗憾地说:“我还以为是老先生曾去过赵稳婆的家中,还想着能不能从您这里得知一些赵稳婆的消息。这一两银子,是我换消息的报酬。可现下看了看,老先生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他作势又要把钱收回来,当他的手指快要碰到银两的时候,老大爷伸手一拦:“且慢且慢,赵稳婆和老朽熟啊,多年的邻居呢,有什么事也可以问我的。”

谢林安将信将疑地看了老大爷一眼,道:“是吗?”

“当,当然!”老大爷清了清嗓子,说,“你看,我这屋里的牡丹锦被确实是赵稳婆家的。老朽和她关系好啊,特别是她走后,我看她家里都没人收拾,还特特去整理了一番。棉被这些嘛,她家没人晒,万一起潮发霉了,老朽尽远亲近邻之职责,帮着放到我院中晒一晒。这不是怕你们误会我偷窃吗?所以方才你问起牡丹锦被的时候,我就小小掩饰了一番。”

偷东西还能说成是照顾邻里,论厚颜无耻的程度,夏知秋是拍马不及。

谢林安微笑:“实际上,在下并不知道那床锦被是赵稳婆家中的,不过是随口一猜。”

夏知秋在桌下竖起大拇指,猜得真他娘的准。

“不过,既然老先生去过赵稳婆的家中,想必应该有什么线索吧。我们想知道,赵稳婆一走就是六年,杳无音信。老先生对她有没有了解,能否猜到她会去哪里?”谢林安说完这句,把银锭子挪到了老大爷面前。

老大爷急忙将银子擦得锃光瓦亮,再咬上一口。竟然是真的啊!他美滋滋地把钱塞到怀里,决心好好回答谢林安的话。这可是白捡来的钱,他赶上好事儿了。

谢林安和夏知秋通体气派,瞧着非富即贵,他好歹活了大半辈子,看人是最准的。也不知赵稳婆是犯了什么事儿,居然让这两位眉清目秀的贵公子费心找她。

老大爷想了想,道:“赵稳婆是三十来岁突然来的金花镇,她说自个儿有一手接生的好本事,一干就是十来年,在金花镇声名远播。我们街坊邻里的平时唠嗑都会问她打哪儿来啊,瞧着是外地人,在金花镇无亲无故,怎就来了这里。赵稳婆对于这些事,那都是闭口不答的。”

夏知秋算了算,那赵稳婆如今该有五十来岁了。

老大爷像是记起什么了,突然道:“说起来,此前有一次,街角裁缝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来耍。给我们这些邻居都送了云片糕,她是青城人士,讲的都是当地方言,还要裁缝家的太太解释出来给咱们听的。云片糕送到赵稳婆那儿的时候,她竟然能听到青城方言,倒让人有些吃惊。老朽恰巧听到了,随即上前问了句她是不是青城人士,赵稳婆又神色慌张急忙否认,说只是学了那么几句而已。不过是问个家乡在哪儿,何必怕成这样?老朽没想明白,觉得赵稳婆也古怪得很!”

夏知秋和谢林安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一个人这么回避自己的家乡与过往,生怕让人知道,确实很怪异。

夏知秋问:“老先生,这赵稳婆……长什么样?平日里要是遇到人,该怎么去辨认她?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先生想了想,道:“啊,我记得赵稳婆左耳的耳珠子受过伤,缺了个口子,平日里就只戴单只耳环。”

“原来如此,”这一点倒是很好的辨别处,夏知秋记在心里,日后留意一下。

这时,谢林安拿出了一枚价值一两的银锭子,道:“老先生去赵稳婆家里收被子的时候,可有拿到什么她的物件?实不相瞒,我们想知道更多关于赵稳婆的事,若是有一丁点关于她的事,或是她去向的蛛丝马迹,老先生行个方便,把那些事告诉咱们一声。这钱啊,是辛苦费,再给您一两。”

夏知秋也点点头,说:“对!要是您去赵稳婆家里顺了点什么,您拿出来,转卖给咱们,行不?”她就不信了,老大爷手这么骚的一个人,棉被都能偷,还不得偷点其他赵稳婆的东西?

老大爷被钱财迷了眼睛,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从里屋拿出一个包袱,里头全是赵稳婆离家之前留在屋里的东西。他做了个大扫荡,全塞回家里了。能卖的已经让他典当了,不值几个钱的首饰啊之类的东西,他就发发善心,全存下了,还拿了几个梳妆台上的木匣子。他原本以为里头会是什么宝贝,看了一眼也就是破纸一堆。他也不能送回赵稳婆家里去吧?只能默默把东西都塞到一个包袱里,丢到里屋吃灰。

夏知秋把那包袱全拿了过来,又出示了官印。

她笑眯眯地道:“老先生呐,本官乃吉祥镇知县,如今有了你偷窃的罪证,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大爷没想到吃一桌酒还能吃出官司来,急忙吓得发抖,颤巍巍道:“小……小人不知道是官老爷来了,小人知错。”

这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见老大爷年事已高,她也不愿和他多计较。于是,夏知秋道:“老先生也没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这些赃物,还是充公吧,本官拿走了。至于那锦被,如今隆冬了,天寒地冻,老人家自个儿注意风湿骨痛的,拿着盖一盖吧。”

夏知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老大爷,她给他留了一两银子,另一两则入了自个儿腰包。她美滋滋地没收了赵稳婆的物件,和谢林安一道出了门。

刚出巷口,谢林安朝她伸手:“拿来。”

夏知秋捂住窄袖,含糊其辞:“什么啊?”

“我的一两银子。”

“你的不就是我的吗?咱们都是夏府的人,分什么你我啊?”

夏知秋谄媚地笑,惹得谢林安冷哼一声:“谁和你是一家人?你倒是好意思说。再不拿来的话,我就去报官了。”

闻言,夏知秋立马抖起来了:“你报官有啥用,我就是官。”

谢林安微微一笑:“我要上报金花镇知县,说你欺君罔上,谎称田假,实则游山玩水,顺道还诱拐了我这个良家少男。这样参你一本,看看你乌纱帽还保不保。”

这厮……好歹毒!

“不就是一两银子吗?玩这么大做什么……给你给你。”夏知秋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地把钱交还给谢林安了。大不了下次再贪他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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