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品脱下黑衣卫的外套,丢在房间里。
因为他看到一个光膀子的家伙,在向黑衣卫同伴痛诉着之前的遭遇。
“方警官,之前有个自称海外侨民的家伙突然袭击了我,我感觉他很像那个嫌疑人!”
“啧……他应该就混在我们中间,这样,胡督察在吗?”
“在。”一个独眼的黑衣卫敬礼道,“谨遵指令,搜查官大人。”
“去检查一下那个‘新玩意’,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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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品和老先生混进了疏散的人群中,但他们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从正门走,而是悄悄走了员工通道。
但这里也有许多黑衣卫在把守着备用出口。
不得已,老先生直接打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你们是……”
里边的工作人员话音未落,老先生和文品上去一人给了他一拳,将他当场击晕。
“想活命,最好不要说话。”
老先生拿出了“盒子炮”,最后一名员工瑟瑟发抖地蹲在角落。
“开窗。”
老先生把枪管子硬塞进了员工的嘴巴里。
嘴巴里塞着个硬邦邦的玩意,倒霉蛋员工有苦说不出,只得照办。
“外边没有黑衣服的。”文品观察说。
“好,那咱们走。”
员工口含枪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央求道:“大爷,饶命啊……”
“那你告诉我,我手里这是什么?”老先生问道。
“家……家伙。”
“你家伙还在你身下安安稳稳立着!再给你一次机会!”
员工吓得险些跪下。
“枪!枪!”
“错,这是老子的通行证!”
枪柄狠狠砸在了员工的头上。
老先生收起盒子炮,“好了,那边有个小道,咱们切过去。”
他对周围的情况了解得轻车熟路。
文品简单搜寻了一下印刻在脑海里的平面图。
这个方向应该能够直接通往一条小吃街,那里在沪津标志性的擎天神木之下,人来人往,应该能够很轻易地甩开黑衣卫的侦查。
文品愈发感觉,这个老先生并不简单。
那位老先生的肩膀看起来十分坚实,而且手腕有力,虽然有些佝偻,但又时不时像是驼背驼累了,把身体挺得格外笔直。
估计是个身手了得的世外高人。
“我说,你昨天是不是一晚上没睡觉?”老先生随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看起来就像宿醉不归的憨包,而且直到现在,你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文品不乐意了:这个老家伙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还有一件事。”老先生补充道。
“啥?”
“下次喝酒记得吃粒花生米。”
“……我有说我喝酒吗?”
文品此时莫名觉得,这位老先生的嗓音不像想象中那么混浊,反而有一种清透明晰的感觉。
老先生带着他,走向一座隐藏在大树阴影之下的传统酒楼,它的周边满是包子铺和面馆。
“卖报喽,卖报喽!”
酒楼“大夏食府”的金字招牌下,声音稚嫩的报童赤着双脚,走在布满煤灰的路面上,朝路人挥舞手中最新一期的《沪津爱国者报》。
“弗拉维亚龙骑兵团驻滨州长官兰兹·伊万诺维奇遇刺,铁林英雄肖九壮烈牺牲!”
老先生此时弹出一枚铜币,说:“给我来一份。”拿走报纸,他径直走进酒楼的大门。
但见酒楼内,坐着形形色色的人,有衣着传统服饰的旧时文人,也有西式衣冠的年轻人。
叼雪茄的绅士听到门口卖报的声音,嘲讽道:
“哈哈,这个光听名字就觉得老土的蠢货,连北帝国的军官都敢杀,真不要命了。”
“张文博老爷都不敢惹的人,他去刺杀,不是找死吗?”身旁珠光宝气的太太应和道,“再说了,一群‘铁林’来的暴徒,算哪门子英雄?”
文品还发现,这里也有几名年轻学生在座位上暗自叹息,捏紧了胸前的衣领,脸上充满悲愤,敢怒不敢言。
这时,忙碌的店小二把汗巾搭在肩上,跑到文品和老先生面前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我找本书,这里有《西洋枪火通考》吗?”老先生问了个看似无厘头的问题。
店小二神色顿时一变,回答道:“不好意思,这位客官,这儿没有。您就不想要本《西国女王秘史》吗?”
“不需要,去借把枪即可。”老先生将一张纸钞放到他的手心里。
那店小二眨了眨眼睛,说道:“好嘞,两位客官里边请。”
文品看着两人一问一答,有些困惑,但本能感觉到,这可能是某种接头的暗号。
而这个暗号,他却莫名感觉有些熟悉,但是又说不出原因。
店小二领着两人走上木梯,推开一扇门牌写着“满江红”的酒楼包间,然后微笑着出去了。
里边木桌木椅,桌旁立着一扇白鹤屏风,窗外屋檐垂下小红灯笼,古朴典雅,颇有种传统中式韵味。
“坐!”
两人拉开椅子,面对面而坐。
之前文品还没来得及细看,此时此刻,他盯着老先生的脸,发现他的须发虽然斑白,但是面色却极为红润。
对于老人家来说,哪怕他是个武林高手,这皮肤也未免太细腻了一点,并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奇怪。
忽然,老先生竟然撕下了自己的胡子,把圆眼镜也摘下了一并塞进衣兜里,露出一张当代颓废年轻人的面孔。
文品心底一惊,这个老先生果然是假扮的。
“喂,你的脑袋瓜子清醒了没?我是‘狼犬’啊,换个打扮你就认不出来了?”
狼犬……?
这个时候,文品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层记忆,仿佛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被重新唤醒了。
他想起来了。
这个“老先生”化名叫林哲,是“明日报社”的记者。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喜欢打扮成酷似教书的老先生,而实际上,他本人看起来颇为英俊。
只是,他脸上迷离的微笑处处都在提醒文品:这家伙是个不怎么正经的人。
他最喜欢的事情是窥探别人的秘密,常常会在自己的身上备上一副小型的单筒望远镜——毕竟,他的本职就是“保护”沪津那些漂亮的名媛。
当然,他可不是什么偷看少女洗澡的变态……呃,也许吧。
林哲似乎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情报网。
无论是歌舞厅替女星扑粉的化妆师,还是花楼揽客的姐儿,几乎都是他的好朋友,所以他总能在第一时间追踪到头条的新闻。
当然,所谓“八卦新闻记者”不过只是幌子罢了。
随着记忆的恢复,文品终于意识到,林哲的身份其实是一名危险的特务。
那么,原主会认识这样的角色,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就是,原主也是一名和林哲一样,极端危险的特务。
林哲拿起桌前的一盏茶壶,慢慢倒了一杯淡绿的茶水。
“黔山毛尖,尝尝吧,这地方掩人耳目,也没什么上等茶……唉,我开始怀念段社长冰柜里的青州啤酒了。”
文品只是抿了一小口,只觉得味道苦中带甜,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和地球的毛尖茶有所不同,但总的来说还是极好的。
“高德领事要查的列车有问题吗?”林哲此刻问道,“有没有邪教徒在上面?”
“邪教徒?”
文品一愣,随着新的名词和线索出现,他感觉自己逐渐恢复了原主的记忆:
林哲和原主都在为一个名叫“高德公馆”的特务机构工作。
这个特务机构绝对忠诚于国安新军的利益,一般负责窃取敌对势力的情报,寻找和阻止可能威胁到国安军统治的人和事。
目前,高德公馆正对一个秘密的宗教集社感兴趣。
公馆的领事高德先生很担心这些搞宗教的疯子会弄出些不利于国安军统治的事。
就在上个月,报纸上刊登了几起疯子吃人的事件,案发时间都是夜间固定的时刻,而且案发地点总是在沪津市的太平老城区。
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高德领事怀疑这事情,跟弗拉维亚租界警署,一直在立案调查的某个秘密宗教集会有关。
因为,案发现场都出现了一个近似于“太阳”或者“眼睛”的黑色图案。
文品想起来,昨天下午那个自称“方锦臣”的警官好像特意问到了关于某些关于“萨满天师”的事情。
“难道你今天去地铁站不是为了调查异教徒?”林哲问道。
“呃……”文品立刻编了个理由,“本来有所进展,可惜被黑衣卫发现了。”
林哲“羞愧”地一捂脸,“完了,你昨晚到底和几个姐儿出去了?老实交代。”
喂,我是这种人吗?!文品心中抗议道。
但他还是按着原主残缺的记忆来应对林哲的问话,顺便想要打探一下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我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沪津人,还不太了解沪津的情况。”
“唔,好吧,咱理解。”林哲又倒满一杯茶,像说书先生一样侃侃而谈。
他解释说:“这沪津乃是我大夏共和国首屈一指的大港口,但也是传统与新文化交锋最为激烈的地方。”
“看得出来。”
“嗯,咱们这沪津市有电车地铁和装甲轮船,但也有四合大院跟梨园茶馆……租界的边界是冲突最激烈的地方,常常发生血案,我们现在所处的太平区就是这样一个地带。”
林哲“啪”地撑开折扇,宛如相声演员一样解说着。
“话说,你之前是一直跟着我吗?”文品说,“我差点就以为你是活菩萨现身救我的呢。”
林哲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没那么慈眉善目,只不过是我感觉公馆的计划出了点问题,导致黑衣卫怀疑你是杀人凶手,所以……我想想还是特地来提醒你一下,谁晓得你自己就往人家钩子里绊。”
“嗯,这么说,你还蛮贴心的嘛。”
操……黑衣卫果然是把我怀疑成凶手了,怪不得昨天会打电话来试探我,也不知道原主到底捅了些什么篓子。
正当文品想要接着追问更多的信息时,包厢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咚、咚、咚。
“二位客官,你们点的菜来了。”
听到门外的声音,文品与林哲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是你点的菜?”文品小声问道。
林哲面色凝重地摇了个头。
“你去看看,我在门后躲着。”他拔出腰间如同铁棍一般的钢骨折扇,藏在门后。
文品点点头,谨慎地走向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锁。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
“这里是‘国安新军黑袍宪兵团’,请你跟我走一趟。”
一把雕花的左轮枪顶在了文品的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