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使出了浑身解数,文品和林哲也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
女人始终坚称,龙科并没有回到过家中。
“麻烦一下,我们能够进屋里详细谈谈吗?”
林哲询问道,“我们只是希望能够得到有关您丈夫的详细信息,这样也有助于我们大家一起找到他。”
费尽口舌,好不容易才说服龙科的妻子让他们进屋里详谈。
文品一直在寻找机会,去观察阿友提到过的东西:
整条永宁街住户的锁都存在问题,作为永宁街唯一的锁匠,这些门锁很有可能都出自于龙科之手。
在上辈子,世间不存在什么玄学,而如今到了这个世界,他不得不改变以往的思路。
未知的事物太多了,超脱他所掌握的科学范畴的事情接踵而至,运用现实世界的常识恐怕难以解决问题。
有的时候,或许只有盲猜和联系线索,困难才能迎刃而解。
文品猜想,问题可能出在锁本身上。
在进门的时候,他便注意到门锁的确如阿友所说的,绘制有一个玄晖的图案。
也就是原主的文件里,那个如同太阳或者眼睛的诡异图案。
如今,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在意的是这个图案的含义,以及它出自于何人之手,它究竟有怎样的魔力。
“今晚我们街坊要做法事,是不欢迎外人来的。”
房屋的女主人说着,在沉闷的客厅里寻找着蜡烛。
文品沉默不语,他事先从情报中了解到,永宁街似乎一直迷信着关于冤魂“陈姑”的恐怖传说。
他们认为一切祸端和不幸的根源都与当年冤死的陈家小姐有关。
这原本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法事,不过迷信罢了。
但如果牵扯上了公馆调查的神秘教派,那么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知道为何,他隐隐觉得自己踏入了某种禁忌的领域,自从进入永宁街开始,这种感觉便愈发强烈。
他不知道追究下去的结果会是什么,他觉得晚上有必要悄悄留下来观察一番。
“也就是说,我们在晚上仪式开始前必须离开了?”文品试探性地问道。
“如果不离开,整条街的人也会将你们撵走。天师送灵的时候,街上不能有其他人,然后挂上白灯笼和招魂幡,绘制符文,铺设神道,摆下香案……呵,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规矩。”
她似是在吐露心中的不满。
“不是我不给你们面子,街上的人厌恶一切牵扯上洋人的东西,包括你们的教会。”
看起来,龙科的妻子也并不像是个迷信的人,文品心想。
“那么仪式什么时候才开始?”
“子时。”
——嚓!
火星窜入阴影,女人点上了一支蜡烛,老宅的光线一直很暗,为了节省,整座屋子原本只是有人的卧室里才会点燃蜡烛。
“那没事,我们一会儿就离开了。”文品说道,“今天不过是来询问些问题。”
几人围坐在桌旁,文品将失踪病人的名单摆在了桌子上。
只听他问道:“除了您丈夫以外,还有这些人也都失踪了,他们也是出自永宁街的病人,您对这些人有印象吗?”
文品本以为,自己可能会等来否定的答案。
就在女人看向名单的时候,她竟是一怔,眼睛蓦然落在了其中一个名字上。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叫“古三月”的病人。
他?
文品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座匍匐在角落里的忏悔室。
他依稀记得,古三月就是那个在墙壁上绘制各种血色符号的疯子。
他用扭曲的脸撞上铁栅栏,如同癫狂的萨满。
他咬破手指绘制“玄晖”,用上翻的眼白看着文品,宣称自己是“羔羊”,然后不停地说道:
“你终于来了。”
就是这个叫“古三月”的人,很可能便是公馆一直在寻找的邪教徒。
而那天夜晚,他也随着其他病人一起神秘失踪了,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变态自残的疯子一旦到了外面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文品甚至开始怀疑,古三月便是那太平区真正的亡灵。
“你认识他吗?”文品看到女人神色不对,当即追问道。
她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但最后还是默许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二十年前,他是永宁街西式学堂里唯一教授外语的教师。”林哲无意间提到,“我听说,您年轻的时候在那儿上过学,该不会……”
“是又怎样?”
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我也就念过几年书,后来先生到西洋去了,家里人就让我辍学了,坦白说,看到先生的名字我的确很意外,但他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只关心如何才能找到我的丈夫。”
“我们了解您的苦恼,我们也很着急。”
林哲赶忙安慰道:
“这事关我院的荣誉啊,夫人,我们定当赴汤蹈火,不辞万难,说什么也会找到您丈夫的,但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可靠的情报,是吧?”
“范德·林说得没错,我们认为这次病人逃脱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行动。”
文品和林哲一唱一和。
“我们担心这可能不只是单纯的逃亡,甚至可能是劫持!”
两人心照不宣,仅仅凭借眼神交流。
时而故作阴沉,强调事情的严重性,时而又变成了知己先生,缓和紧张的气氛,在适当的时机打气。
“好吧。”
女人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开始谨慎地注意起周围,仿佛害怕自己的婆婆和女儿听到似的,悄声对两人说道:
“昨天,我确实在菜市场看到了很像古先生的人,只是老了许多,但那时,我认为那个人不可能是他,他现在应该在国外,怎么会在菜市场呢?可现在想一想……”
“哪里的菜市场?”文品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事情的关键。
她回答说:“这儿只有一座菜市场,就在钟楼广场附近。”
“他在那里干什么?”林哲也跟着追问。
“呵,谁知道呢?大概是在四处找人吧,若非不是他逮人就问,我恐怕也不会注意到他。”女人回忆道。
奇怪。这个菜市场的人究竟是不是古三月呢?
文品心中琢磨,如果是的话,他又在找谁?不会是找我吧?
转念一想,他又很快将这个念头否决:
如果是找来我的,那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在疗养院就见面呢?
那时候我无法动弹,这可是大好时机。
显然,古三月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
病人从疗养院里逃脱,出现在街上不停找人……文品细细琢磨几件事情之间的联系。
忽然间,他发现卧室门缝里渗出的光线消失了。
他无意抬头一看,猛然惊觉一个人影阻挡住了隔壁卧室门缝里的光线。
文品的双眸凌厉一瞥,门后的人立刻缩了回去,灯光复又透了出来。
他顿时警觉。
那个人是谁呢?老妇人还是小女孩?抑或……其他什么人?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女主人有些耐不住了,此刻反问道:“好了,那么现在,我想搞清楚,你们究竟想怎么找到我丈夫呢?”
“这个不着急。”
林哲郑重直起身子,学着教会的人向天空起誓:
“虚空神明在上,我们很快就会给您答复。”
火光在女主人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她翕动双唇,以一种质疑的语气问道:
“这么说,你们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喽?”
“不,不是这个意思……”
文品看着林哲向屋子的女主人解释半天,真实演绎了一番尴尬紧张的“医患关系”,稍不注意,两人就可能露馅。
林哲好不容易才讲清楚,然后暗示文品赶紧离开。
可能读过书的人都不太好骗吧。
两人匆匆忙忙找了个借口下台,然后重新回到了街上。
“呼,好险,问得太多了,差点要被识破。”
林哲深吸一口气。
“事情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没办法……就像小时候我喜欢读各种故事一样,爹娘总是逼我读什么圣贤书,可我就是对曲折离奇的新鲜故事感兴趣。”
两人背靠在巷子的灰墙下,文品依旧在意着之前偷听的人。
其实,也可能是女主人的亲属对事情比较好奇,偷听也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在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世界里,多长些心眼总没错。
他正想问问林哲这事儿,可林哲却倏地止住了口中的话题,绷紧身体,朝着巷子口望去。
“嘘,有人跟过来了。”
两人发现青石路面上蓦然多出了一个瘦小的影子。
文品悄悄把手放进了口袋里,摸住袖珍左轮的枪柄,然而那个影子却不动了,好像已经察觉到两人发现了自己。
于是,那个“影子”就这么躲藏在拐角之后,声若蚊蝇,难以掩饰其内心的恐惧,说道:
“我爹其实早就回来了,奶奶也看见了,只是,他不记得我了……我很害怕,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