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尴尬一笑,回过神来。原来我顺口说教,竟忘了生花并未在我身边。我道:“没事,没事!我是夸你有学问,你身处北疆,却能对中土文化信手拈来,实在是颇为不易,叫人佩服。”
达马扎道:“这些年来,我们原来的青狼族改为北郡,很多族人已逐渐接受中土文化,再过上十几年,恐怕全部都要被中土同化,到时就再也没有人会提复国之事。说起来这武力掠夺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惊心动魄,但其实远不如文化侵略来的润物无声深入骨髓。这潜移默化,才是最可怕的。”
想不到一介蛮夷竟然也有如此见解,我倒是小瞧他了。我道:“其实天下大同,若干年后,这国家的界限一定会消失。天下万事,皆有定数,现在所执着的,以后再看未必就对,有些事顺其自然倒比勉强为之的要好。”
达马扎一呆,道:“王公子,咱们青狼人说话直来直去,不会绕弯,且莫见怪。我尝闻镇东候之子,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实在是草包一个。以前未与公子深谈,一直误以为真,想不到公子与传闻中颇为不同,谈吐见解,都非同寻常。今日我才知道,这世间之事,除非亲眼所见,否则道听途说,绝不足为信。”
这次轮到我一呆,这王之秋果然是个不学无术纨绔子弟,连这异域之人都知道,真是屎壳郎寄名片,臭名远扬。我道:“这世上的事,就算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有时都并非实情,何况是道听途说呢?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不论是人还是事,都要亲自去接触,才知好坏。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若是白郁聪等人说我以前不学无术,我还会说一番“以前少不更事,现已痛改前非”之类的话,但同样的话从达马扎口中说出,我就来他个死不认账,一口咬定传闻不准,是他弄错了。
达马扎道:“王公子言之有理,任何事都不能妄听人言,相信一面之词。以前咱们对王公子还有颇多疑虑,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王公子定堪重任。”我奇道:“慢着!什么重任?我可没答应你要做什么事,重任什么的,你还是自己担着吧。”
达马扎道:“王公子先听我把话说完。”我道:“你说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的不得要领。你快说重点。”达马扎道:“这事还是得从令尊说起。当今皇帝对令尊有了疑忌之心,令尊其实也早有所闻。但令尊终没有做到急流勇退,以致身遭不测,真是令人扼腕叹息。”我道:“这世上的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能够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有何奇怪。”
达马扎道:“正是。令尊大人在遭遇不测之前,我们青狼族人,曾经拜访过令尊,陈明利害,想要邀请令尊大人同举义旗,共商大计。但令尊坚决不受,又将我们派去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什么王某大好男儿,岂能与异族同流合污?王公子,我们对令尊一贯是敬重有加的,但这些话我们实在是不敢苟同。什么叫同流合污?令尊大人不肯审时度势,最终害了自己性命。若是早些与我们结为同盟,哪还会有今日之事?”
说了半天,到这里才说到正题。原来这青狼族曾经与镇东候王庭坚早有接触,这事我倒是第一次知道。看来我这个爹为人倒是颇有风骨,就算看透自己以后的下场,也绝不干这种叛国之事,正所谓“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我这老爹也真是傻,人家皇帝都要卸磨杀驴了,你还管什么民族大义?就算是不肯与异族同流合污,以你的盖世神功,想逃去哪里还逃不走?何苦搭上一条性命。再说了,搭上自己的性命倒也罢了,连满门都跟着你遭了毒手,难道花匠丫鬟,管家护院,都不是人了么?
我道:“为人子者,不敢闻父之过。如果你趁夜来此,只是为了说一些牢骚之言,那还是趁早请回吧。”达马扎道:“不,王公子,我今夜冒险来邀你相见,自然不是单单说些旧事。既然令尊大人已经逝世,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我们意想不到的是,王公子你竟能虎口脱险,化险为夷。我们暗中查探,得知你以前实在是个纨绔之徒,因此没有及早与你接触。后来却发现你并非传闻中那般不堪,甚至可以说是当世少有的人才,我们左思右想,觉得结盟一事,似乎可以旧事重提,王公子定然堪当大任,所以我今夜来此,邀你相见。只是这事太过隐秘,因此行事有些隐晦,以致让王公子误会,在下在这赔罪了。”说着双手一拱,躬身一揖。
这番话说了出来,我一下子拨云见日,全都了然。说了半天,原来古扎马是早先与镇东候结盟不成,现在为了复国,又想与我结为同盟。但我身无修为,手无兵马,他们为何要与我结盟?难道单纯是因为我长的帅?
我道:“我为什么要与你们结盟?”古扎马道:“王公子难道并不想为父报仇?常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王公子肯定不会不报。然则王公子的杀父仇人是谁,难道仅仅是那诸葛雍么?杀人的是刀,但执刀的人呢?”
我知道他所说的执刀之人就是当今的皇帝李易。说实话,报仇云云,我连想都未想,我误入这个世界,这个所谓的“爹”我见都没有见过,更加毫无感情可言,而且我一跌入这个世界便遭遇种种追杀,说起来也是因他之故,所以报仇的念头我连一点都没有。
古扎马不知我心中所想,续道:“当今天子,那是何等威势。不说他手下百万雄兵,也不说他御前四大神卫,单单是他自己,也是已登上境的高手,修为颇深。王公子纵然神勇无双,机智过人,但孤身一人,要报仇恐怕也难如登天。因此王公子若要报仇,必然要有所依靠,才能成事。”
我笑道:“想不到你们青狼族,倒是肯设身处地为我着想。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古扎马道:“王公子请讲。”我道:“你替我想好了我与你们结为同盟的原因,但我还想不明白,世界那么大,你们为何要挑我结盟?我现在身无长物,又无兵权,你们为何肯屈尊纡贵的前来找我结盟,我可是有点想不大明白。”
古扎马一时无语,似在沉吟。半晌才道:“王公子,你对自己的家事,怎么好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我道:“这与我家事又有何干?”古扎马道:“王公子想要报仇,我们想要复国,咱们的目标不一样,但要达到的目的却是一样,那就是扳倒当今皇帝。要想达到这个目标,光靠咱们青狼族现有的勇士可不行,一是需要能够冲锋陷阵的精锐部队,二是还需招兵买马阔充实力。这两件事,恰好王公子便能办成一件。”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能办成一件?”一面心虚地摸摸胸口,怀中金叶子兀在,更有传说中藏有宝藏的“地藏诀”揣在里面,招兵买马需要大量钱财,这古扎马竟然知道我怀有“地藏诀”可以发掘宝藏,要来抢夺不成?
古扎马道:“这件事我们还没见到王公子的时候,就知道王公子可以办到。而且当世除了王公子,恐怕再也无人可以办到。”
这岂不说的正是“地藏诀”?除了我之外,旁人确实没有此书。我此地无银三百两道:“不,这书不在我身上!”
这话说完,二人一时无声,树上树叶沙沙作响,不知何处起了一阵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