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从法国巴黎飞往中国的航班发生意外的新闻在电视上播出的时候,岁寒正在擦桌子,电视机里主持人用平淡的语调念出新闻稿,诉说着发生在今天上午的一场事故。啪嗒一声,抹布掉落在地上。
新闻对于大多数并未置身其中的人来说仅仅只是个新闻罢了,岁寒望了一眼此刻还在店内吃饭的客人,见众人神色无异,于是拾起了掉落在地的抹布,内心的慌乱却是久久无法平复。
岁寒隐隐记得柏穆辰之前和他说,他是乘坐今天上午的飞机回来的,可他也不敢确定柏穆辰乘坐的飞机和新闻里面播出的是否是同一架,若真是同一架……
他不敢细想,将抹布扔到了收银台边,走进储藏室后拨打了柏穆辰的电话号码。他紧紧攥着手机,听着铃声从响起到结束,最后变成那个冰冷的女声,毫无感情地念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不死心地再一次拨了出去,却也只是得到一样的结果,他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尔后想起柏穆辰这次是带了周灏安一起走的,实在联系不上柏穆辰可以试试联系周灏安。
岁寒自己没存周灏安的号码,于是走到厨房,叫住了苏绍南。苏绍南正择菜呢,好奇地看向不知为何看起来很慌乱的岁寒,问:“周秘书的号码,你没存吗?”
“我这不……忘了嘛,再说了,回回他都是被柏穆辰派过来的,我要他电话号码也没用啊。”
“他给你的名片,你之前丢在收银台的抽屉里了,一直没拿出来呢。诶对了,你找他啥事儿啊?”
岁寒没敢告诉苏绍南说自己怀疑他们俩人的飞机出事了,自己这边已经够慌了,可不能带着苏绍南一起谎,于是对苏绍南说:“这不,我刚才跟柏穆辰通话呢,也不知咋的他那边突然就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我担心他那边出事儿,就想找周秘书问问。”
苏绍南是看着他进储藏室打电话的,因此并未对他的话多作怀疑。岁寒把苏绍南这儿糊弄过去之后,便走到收银台,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几个月前周灏安递给他的那张名片,对着名片上的号码,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着按下了数字键。
依旧是无人接听。
这下他真有些坐不住了,若单单是柏穆辰一个人联系不上也就算了,偏偏两个人一起联系不上。他将那张名片攥在手心,二话不说地出了门,跑到街口的时候停了下来,拦住刚巧路过的一辆出租车,对着司机报出了名片上的地址。
这还是岁寒第一次来到柏穆辰的公司,从前他只是听过柏穆辰和周灏安提起,说这公司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规模很大,装潢很气派。听的时候不以为然,真正见到了还是会不由得感叹一番,不过现在不是欣赏建筑装修风格的时候。他在公司门口停留了不到两秒的时候,便直直朝着前台走去。
林嘉佑下楼的时候,刚巧撞见岁寒同前台小姐争辩的一幕,想来是岁寒贸贸然想进公司找人,却被前台小姐以没有预约为由拒绝了,故而两人争辩了起来。
看到岁寒那深锁的眉头,以及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发火的模样,林嘉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高中时候林嘉佑对岁寒的印象就是狂妄而野蛮,现在依然如此,在他看来岁寒的性格和高中时候没什么两样,都令他十分不喜欢。
“抱歉,如果您没有预约,我们实在不能让您上去。如果您还要纠缠的话,我们只能请保安把您送出去了。”前台小姐已经不想再和岁寒辩论,直接下了逐客令。
岁寒虽然心急,却也能明白,大公司有大公司的规矩,虽说是不服气,却也只能离开。此刻,却听见后头传来一个男声:“teresa,这位是我朋友,让他进来吧。”
岁寒回过头,看到林嘉佑站在身后的不远处,他轻轻扶了一下眼镜,对着岁寒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
上一次的同学聚会,岁寒与林嘉佑事实上一点交集也没有,他们顶多算是在聚会现场看到了对方,还不是对视的那种。至此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林嘉佑将岁寒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还让自己的秘书给岁寒倒了杯咖啡。岁寒瞥了一眼那杯正冒着缕缕白汽的咖啡,没喝,而是问林嘉佑:“柏穆辰他不在公司?”
林嘉佑不慌不忙地端起咖啡,细细抿了一口,说道:“穆辰如果回来了,应当是第一个就会通知我才对,不过很可惜,我今天并没有收到他的什么消息。发生什么了?”
岁寒总觉得林嘉佑的语气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什么地方奇怪,他这会儿也顾不上在乎林嘉佑的语气了,便问:“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联系不上他,刚才看到新闻说从巴黎到国内的航班出了事……你知道他坐的是哪一架飞机吗?”
“不知道,”林嘉佑摇了摇头,“前不久通过话,说是今天上午回来,不过他这个人,每次出差回国的时间都是不确定的,很多时候都是说好了今天回来,结果明天回来,所以你也不必担心。”
听了林嘉佑的话,岁寒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林嘉佑盯着他深锁的眉头,轻轻一挑眉,接着说:“不过按照我对穆辰的了解,他出差回国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应当是家里,而不是公司,如果你实在担心,大可以去他家找找。”
“谢谢。”岁寒对着他点了点头,起身便想离开,这个地方他待不下去了,不单是因为想去找柏穆辰,更多的是因为与林嘉佑独处时有一种微妙的,令人不适的感觉。
快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岁寒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柏穆辰家的地址,想来柏穆辰也不可能还住在高中那个房子,于是转身看向林嘉佑,问:“你有他家地址吗?”
“当然,”林嘉佑从抽屉里取出纸笔,一边写一边同岁寒说,“我和穆辰结识这么多年,他家我还是去过不少次的,回回他在外应酬喝多了酒,都是我送他回去的。”
笔尖在纸面行云流水一般地滑动,墨水顺着笔尖细小的圆柱落下,深深地印在纸面。林嘉佑提起笔,将那张写了柏穆辰家地址的纸条递给岁寒,微笑着说:“对了,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鞋子上似乎沾了不少泥,当然,依据你所处的环境,鞋子不干净也是正常的。不过他那儿不一样,他所处的别墅区,即使是烧菜做饭的阿姨,鞋底都是干干净净的,所以我还是建议你进他家之前,擦擦鞋底,或是换一双鞋子。”
岁寒明白了,那种微妙的不适感到底是什么。
林嘉佑仍然打心底里瞧不起他,从前是,现在亦是。有钱的时候,林嘉佑把他看成暴发户子弟,没钱的时候,直接沦落成混混。
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林嘉佑会对他有这些莫名的敌意,明明他也没有主动得罪对方。
岁寒瞥了一下嘴角,从林嘉佑的手中抽出那张纸条,冷冷地回了一句:“多谢。”
林嘉佑站在窗口,看着年岁寒走出公司的大门,接着站在路口拦了一辆车,扬长而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取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给柏穆辰。
‘他过去了’
柏穆辰家住的是别墅,建立在风景区,周围绿化做的十分不错。砖红色的围墙中间是刷了黑色油漆的,由栅栏组成的铁门,隔着铁门能看到里面的欧式建筑,以及围绕在建筑旁边的花园与池塘。
岁寒自是没什么心情欣赏柏穆辰的房子有多好看,他站在红色的围墙便,手指一下一下按在门铃键上,足按了十来下,里头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接着不死心地走到铁门前,一只手抓着铁栅栏用力摇晃,另一只手取出手机,拨打柏穆辰的电话。
电话打不通,房子里也没反应,他的内心越来越不安,慌乱与担忧几乎占据了整颗心脏。他甚至想着干脆直接翻墙进去,没准儿那个混账在里面睡过头了,所以电话也打不通,按门铃也听不见。最后一丝理智却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这么做跟私闯民宅没什么区别。
于是他再次按了十几下门铃,给柏穆辰打电话,最后干脆一脚揣在铁门上。去他娘的理智,要个屁的理智。
于是岁寒从别处找了一块石头,脚下垫着石头,再轻轻一跳,双手攀住围墙的顶端,接着手臂一用力,半个身子都便靠在了墙顶上。就在他要抬腿直接进去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寒寒,你在这里做什么?”
岁寒惊讶地回过头,只看见柏穆辰站在身后的不远处,手中拎着行李箱,正疑惑地望着他。
他好好的,他没出事。惊慌的心情顿时被喜悦所代替,岁寒立时从墙上跳了下来,快步跑到柏穆辰面前,抓着对方的肩,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直确认对方真的没出什么事,才颤声问:“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怎么了?你今天看起来很奇怪。”柏穆辰微笑着看向岁寒,手抚向他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又是跑到我家门口又是翻墙,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有,没想做什么,”岁寒才不想让柏穆辰知道自己仅仅是因为一条新闻,就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到处跑,甚至打算私闯民宅,那样多丢人,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我问你,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很不幸,我和小周的手机都出故障了,所以才没能及时和你联系。”柏穆辰看着岁寒那明显是送了一口气的表情,便道,“你是不是看到了新闻,以为我出事了,所以才着急火燎地跑过来找我?”
当面被人点破心思,岁寒顿时有些羞恼,他瞪大了盯着对方,死不承认:“我,我才不是因为担心你才跑过来的,我告诉你,我大老远儿地跑过来是为了,为了……”岁寒思索了一下,最后对柏穆辰说,“为了来告诉你,你说的那个事儿,我想好了。”
柏穆辰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这使得他所有的情绪都会掩藏在眼底,令别人看到的只有温柔。他撩了一下岁寒的头发,问道:“哦?你告诉我,你的答案是什么?”
岁寒嘴角一勾,接着,手绕过柏穆辰的身子,按在他后脑勺,迫使他低下头。随后,对着那张他想念了一个多月的唇,吻了下去。